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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四十年

已有 1119 次阅读2009-1-22 20:50 分享到微信

 

        一梦四十年

 

    四十年前我还是不满十七岁的少年,但已经参加过红卫兵运动,自以为可以砸碎旧世界,改天换地,怀有世界革命的远大胸怀的.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而是整整一代人,所受到的教育是从进入学校那天起就正式开始的.经过六年乃至十八年的浸润,恐怕每一个人都会怀有那种胸怀,胸怀祖国,放眼世界是个响亮的口号.先国际,后国内,然后才是本单位.在企事业中也是政治学习不断,包括广阔的农村.在伟大领袖的指引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每一位革命小将把自己看做魔,看做敢于大闹天宫的孙猴子,要颠倒天廷,彻底颠覆旧秩序.对于圣诞节广大革命人民是嗤之以鼻的,人们载歌载舞如醉如痴的欢庆的是魔诞节.革命小将们渴望战斗,越过边境前往越南等抗美前线的成千上万,这些革命热情确实令人热血沸腾.

    全国一片红之后,初中三届与高中三届在校学生全部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们这些小学毕业生也开始复课闹革命,其实就是把没笼头的野马圈进栏杆里,各学校都是军代表在支左.课本以及所有图书全是大毒草,早就烧光了,只有数学书留下了几本.于是上课就是学习毛主席诗词,学习一小部分数学,不及格是值得夸耀之事,白专道路早就批倒批臭了.老师们相互在斗,学生之间相互在斗,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因为父亲被关进了监狱隔离审查,同学们怕受连累不敢与我往来,被孤立的我就索性不再上学,每日就是在街上下象棋.混了一年之后我们这一届学生也全部下乡了,我们这个集体户是下放到九台县胡家公社稗子六队,这是个回族乡.

    到了稗子六队之后,十二三岁的小锅子拉着我的手如同见到了亲人一样,再也不肯离开我了,非要让我住到他家里不可.我们四个男生住到了老王家的北炕,这是户贫农,其实队里没有地主与富农,最高的成份是中农.这是个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都是亲戚连亲戚,老王家是后来户.王大伯名字是王贤礼,曾摘除了一个肾,干不了重活,在队里喂牲畜.另一个饲养员是他的亲姐夫,姓邢,老邢家的邢德富与邢德贵是党员,所以老邢家在稗子六队很吃得开,是生产队班子不可或缺的可靠力量.小锅子长了个团脸,挺讨人喜欢.他的二弟患了小儿麻痹症,有一只脚瘸,也念小学了.东北农村习惯于称呼男孩为小,女孩为丫,再下面的就是王老丫.王老丫也长了双大眼睛,也是团脸,应该说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可惜生活在农村带着一些土气.最让我喜欢的是王老小,他大概没满三岁,还在吃奶.他就像一个活的洋娃娃,有时候当爹的抱着王老小也充满了幸福感,这是个和睦的家庭.

    王大娘是位很会过日子的妇女,娘家是在戈家,她的脸上长了些白癫风.王大娘从未进过城,连火车也没见到过,她似乎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什么兴趣.巡回放电影的来到队里王大娘从来不去看,我想帮她看家动员她去看,王大娘认为那也不当饭吃,看那些有啥用?小猪死了她哭的很伤心,因为那是笔钱,家里许多事都需要钱.他们过日子很仔细,攒下了几百元钱,在那时就是一笔大数目了.小锅子学名叫王守田,他已经念初中了,学习总是跟不上.他对上学却很认真,王大娘做好了早饭给他装好了饭盒,小锅子有时候也等不及,摔门而去,学校距离稗子六队十八里地.每一次王大娘都会拿着饭盒追出去很远,喊着王守田的学名,她是心疼小锅子.我对此有些不以为然,饿一顿其实没什么,小时候我们这些孩子早就饿惯了.

    集体户房子盖好了,但是四处漏风,冬天冷的很.我就又搬回了老王家,在老王家常年居住下来,他家人也不拿我当外人.每次我探家回来,这四个孩子都会跑出很远来迎接我,他们的感情是真挚的,我很是感动.我家里也很穷,在集体户能吃饱饭,我并没感觉出受苦受罪,就是扎根在农村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农村人不这么看,说他们是永久牌的,我们是飞鸽牌的,这是两个名牌自行车的名字.小锅子也买了辆旧自行车骑着上学,回家后就把前车轮拆下来,主要是怕人借车子用.卫生院的邢子斌就是那样,常说借老婆可以商量,借自行车那是绝对不可以,农村人攒点钱可是不容易.我发现,农村人比城里人更加势利,主要体现于社队干部身上.家庭有背景的知青可以参加各种运动,比如一打三反,科学实验等等,可以分配些轻巧的农活,而我们只能干些重体力活.尽管如此,我们的社会地位显然高出农村青年,包括我这个黑五类子弟.中农是不可以进入队领导班子的,可是我这个黑五类子弟在抽回来的前一年竟然被大队任命为小队的民兵连长,大队干部们还曾多次讨论像我这样的青年可不可以入党?连学校老师也参与了讨论.我是有自知之明的,连入团申请书我都没写过,更不用说入党了.我不喜欢说假话,更不愿意在大庭广众面前总是表白与家庭划清界限,那是令人尴尬之事.我就是凭力气苦干,对于劳动我是不怕的,力气用尽了睡一觉就又出来了.在说假话就是思想进步,说真话就是思想落后的年代里,我选择了回避.

    老王家一家人是我的坚强后盾,我不怕遇到挫折,因为他家永远不会拒绝我.邢老爷子看中了我,再三想给我说媳妇,可以不要财礼,我拒绝了.那姑娘还特别到老王家看过我一次,长相一般,人很忠厚,王大娘对她是赞不绝口.队里也有姑娘与我很是接近,王大娘认为是些疯丫头,很是看不惯.那些姑娘是主动跟我套近乎的,因为我是城里人,就是抽不回去家也是在城里,比农村亲戚要光彩得多,农村人自己也瞧不起自己.知青私下里都管农村人唤做屯老二,是工农学商兵的排行第二,但却包含着贬义.也有称之为屯二迷糊的,最常用的称呼为老屯.知青们较为隐蔽的称呼为二哥,还是充满贬义.农业学大寨之后,社员们是不允许离开生产队的.无故不出工罚三日的工分,不参加晚上学习的罚半天的工分,没有大队的介绍信社员们连车票都买不成,也无法住旅馆,氓流是可以随时关进牢狱的.对于知青就宽松的多了,不出工或是回城探家没必要请假,有时候晚上学习也可以不参加,只要装病就成.大尾巴会一开就是大半夜,几乎天天晚上都开.林彪垮了之后传达文件没完没了,与农民有啥关系?批林批孔运动讲儒法斗争史,我也算是一个.全国上下统一思想,小报抄大报,大报抄梁效,梁效那时候可是真理的化身.

    王贤礼有时候发些牢骚,但也是私下说几句,说那些社队干部不会有好下场,做的事太缺德了.大跃进之后,上面层层压下,逼生产队虚报粮食产量,说真话的全部拔了白旗,说假话的被提拔到领导岗位.虚报之后就是上缴征购粮,把所有收成全部缴上去还是不够,于是就开展了反瞒产,反瞒报运动,社队干部领着带枪的民兵挨家挨户的搜粮食.搜到老王家,仅有的一小口袋粮食也被搜了出来.当时三四岁的小锅子抱着那几斤粮食死活不肯撒手,哭得很是伤心.邢子斌当年是社队干部,没有硬抢,就留下了几斤口粮一家人糠菜熬了过来.国家粮库堆满了粮食,因为漏雨腐烂的无数,而饥饿的农民只能抢夺粮库扔掉的霉变粮食,在公开场合都信誓旦旦的说吃的饱,不让饿死一个人.因为缺营养患贫血与肝炎的很普遍,连橡子都被吃光了,榆树皮也被吃光了.半山区有半山区的好处,大炼钢铁幸亏没有炼到这儿.饿的怕了,农民普遍存在储蓄的习惯,钱是一分不敢乱花的,也不敢往信用社里存.王贤礼借出去的钱收了点利息被认为是放高利贷,其实并不比银行利息高.借出去的钱总也收不回来,缺钱的人家太多了,每一家都缺钱.王贤礼的外号是王二神算,他是很能算计的.他也曾算计拿钱养鹿,后来还是不敢涉险,养三头猪就会被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因为同名同姓,我捡了个大后门,居然抽调回城安排工作了,这是我没有料到的.回稗子六队几次,也就是看看人,没有太大的变化.城乡差别是巨大的,就连当年威风八面的公社干部见到了我都视为比肩,可见身外之物远远重于人的本身.同一批回来的知青都分到了高校,我被甩了出来分到了商业仓库做了五年装卸工.父亲平反改正之后我就一天也不干了,后来就当了仓库保管员.由于种种原因,1990年初我停薪留职外出经商,一晃就是十八年.

    农村人是无钱看病的,家家都种几十棵大烟,头疼脑热的喝上大烟杆水就好了.回城后我也要了几个大烟葫芦,在当保管员时在门前种了一圈,结大烟葫芦时被打更的老头割走了.老头们也种了些黑色的花,我知道这是稀世之宝,将成熟后的黑花籽全部收了来,准备第二年播种.谁曾想交接库存时把花籽忘记了,被新的保管员扫除扔掉了,我就失去了一次发财的机会.为了还债,我承包了单位后院约五六十亩地,王贤礼带着人帮我收的秋.因为赔了钱,我的心情并不好.做生意期间又去了一次,给他家留下了一千元钱,小锅子已经结婚了.农村一直是买卖婚姻,女方后悔了这门亲事,闹得挺厉害,不让小锅子近身,总揣着农药.因为女方家里不肯退财礼钱,就这么拖了两三年.女的患了很严重的肺结核,老王家拿出全部积蓄为她治病,憔悴的媳妇也就认命了.生下一个儿子后媳妇就撒手而去,小锅子就成了光棍.年青小伙大多娶不上媳妇,王守田更不用说了,王二小因为小儿麻痹症更是没有任何希望.

    我是三分利从亲朋好友处集资做生意,无力帮助王家兄弟.也希望他们能够有所改变,在外面闯荡的男人们是有机会娶上女人的.我让人把王二小接了出来,在我处混了一年,他很不适应,还是习惯于农村生活.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是按习惯生活的,我怀疑自己是做错了.我本以为亚洲金融危机与中国没关系,盲目扩大的集资,摊子铺大了,想要奠定后半生的物质基础.没曾想风云突变,国家主动将金融危机引进到了国内,企业与运输业一派萧条,我也背上了五十万的债务.若是银行贷款还好说,坏帐几千个亿国家也不在乎.可是我都是私人集资,这可是摆脱不了的事,我就陷入了沉重的债务之中了.我也经常想起王家兄弟,知道他们过的不怎么样.国家的统计数字我是不信的,统计农民收入都是毛收入,纯收入是从不统计的,这就是领导们的政绩.粮食价格一直是计划经济,国际市场上大米六七元一斤,国内还是一元五一斤,农业生产资料可是飞速上涨的.土地承包之后农民喘了口气,可是农民还是社会的最底层,是无法与城里人相比的.为新中国默默奉献了六十年的农民兄弟啥时候才能够真正当家做主?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剥削农民的血汗.

    据我了解,农村人日消费是极少能达到一美元的,就是较富裕的家庭也是同样.盖房子与置办家底才是家庭的主要支出,吃的绝对超不过每日一美元,每天吃肉那是不可能的.实行计划生育之后,农村的养老问题无法解决,越来越严重.我甚至不敢打听王家兄弟的情况,因为我实在没能力帮助他们,而他们的处境我是可以想出来的,他们最缺的就是钱,而我恰恰没有钱.我理解了他们的仔细,这是生活的教育,是严酷的现实,他们真正获得解放的日子还很遥远,我都怀疑这一代人是否能盼到?我倒真诚的希望卖春的女人们深入到那个偏僻的山村,光棍们也有正常人的欲望,他们的一生有些方面连禽兽都赶不上.三十年前去的那一次邢子斌开过小卖店,被乡亲们赊黄了,多年之后欠帐也收不上来,不是赖帐就是没钱还帐.大小队干部也成了普通农民,他们身上早年的气质也消失了,过去被城里人称之为屯不错.也有发财的,是坑骗了农民工携款逃走的工头们,他们在农村是很威风的,并没有感到羞愧.前三十年以阶级斗争为纲,亲不亲,线上分.后三十年以钱为纲,亲不亲,钱上分.

    回来侍奉老母,有的同学张罗回稗子六队看看,我是没打算去的.同学之间也拉开了距离,有条件做公务员的是百万富翁,几十万大款,最差的在高校退休也月开两三千元,而我是没一分收入的,是下岗职工,企业早已归了个人.估计王守田的儿子娶媳妇也得拉一屁股饥荒,两位老光棍的处境是可想而知的.我若有钱可以去看望他们给予实际上的帮助,如今这样的情况我去干什么?我在二十年前给自己批过八字,居然很准,我不得不信命,我是能够发达的,只是迟一些.批八字是死规矩,准不准主要在选择用神上,可见我选的很正确.王家兄弟也都五十多岁了,王老小四十五六岁,哥三个只有他有妻子.王二小一直跟王老小过日子,他只会农活,老了之后只能进敬老院.农村的敬老院是没什资金扶持的,能动弹就得干活,老年人之间也是相互争斗,我曾见过老头们的怒骂,老光棍们的脾气是很怪的.将来我若有能力就去那儿开个养老院,将这些没人管的老年人收进来也算是报答过去的恩情.还是差在钱上,仁者不富,富者不仁,我这样的人永远成不了有钱人.结交世人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古人的诗词入木三分,没钱是啥也玩不转的.每个人都明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道理,但是中国的有钱人极少做慈善事业,他们宁愿一掷千金用于吃喝嫖赌,尽管他们手中的钱财都是不义之财,上面沾满了血腥.我真诚的希望父老乡亲能生活的幸福,这只是一个奢望,今生今世恐怕难以办到了.我只能默默的为他们祈祷,心中充满了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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