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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饥荒年之——跟着爸爸拔野菜

已有 1370 次阅读2014-5-28 13:09 |系统分类:财经分享到微信


 

永远记得那天没有蓝澄澄天空和白棉花般的云彩,而蓝天白云本应该是北方城市太原秋天最标准天空的面目,这是一九六一年秋天的一个星期天,天气整个灰蒙蒙有如一块洗旧了的灰色大布料,似乎空气中已经含着许多湿气成分随时会送一场大雨来。

那天起了个大早,本来可以不去可恶的幼儿园就已经让我心花怒放,何况爸爸要带着九岁的姐姐和我到“野外”——田野挖野菜去。天生似乎就喜欢空旷的原野——或者称之“野外”的我,对充满未知的“远方”总是充满期待,冥冥中似乎有至爱至亲的一个朋友、一个可交心的小伙伴专门在那里准备好了等待着和我相会、游戏。

走出我家居住的宿舍区太冀村南门那是一堵破墙开口处,只是个通道而已并无门柱、门框之类的物件点缀,出此“门”去就是不久前还是青纱帐现在仅剩着收割后凌乱的田野。爸爸带着姐姐和我一路向西沿着那条窄窄的乡村公路快步走,只听见卵石间松软的沙土在脚下沙沙作响,走路也成了件愉快的事情。

路面草草铺着鹅卵石,看不见一辆汽车,马车也不多,渐渐地,马路上的尘土厚厚的几乎能遮了脚面子,光脚踩在上面只要不嫌脏软乎乎绵乎乎的很舒服。

爸爸带着我和姐姐沿着狭窄小公路一路向西走,走出城市很远,要不是有鸟啼蛙鸣,那一带田野安静得就象一间门窗紧闭的大屋子。沙土路很软很软,散布在田野的秸秆和草垛散发出甜丝丝的味道,嗅着这好闻的空气,我很快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快乐感。

由于到野外去产生的兴奋,早饭至少让我少喝了大半碗玉米面儿粥,不一会儿肚子就饿得咕咕开叫了,饥饿是很难受的事,但那时候的我已经学会了忍着、忍着不撒娇的本事,就那么忍住了。

附近稀疏的树林子里有零星的麻雀、布谷鸟交织在一起的歌唱,这让我很是神往。

远处村子庄户人家的鸡犬也时不时应付差事似的少气无力吠几声——知是否饥荒年所致,田野上许多迹象都显得缺少生气,看不到几个人,经过几个安静的村庄时,既没看见戏耍玩闹的孩子,也没看到常常聚在大树下东家长西家短聊家常、搓麻线、纳鞋底子叽叽喳喳聊天争吵的女人。

上午的时候,路旁地边的野菜还带着少许的露水,虽然这之前我已经跟奶奶挖过多次野菜,最熟悉的还是只有灰灰菜、蒲公英等不多的几种,只要它们被我看见,我就会有如发现宝藏一样蹦跳着前去,选其中最壮硕的拔。

爸爸手上拿着一只平常用来装玉米粉的布口袋,蹲在地上农民种地一般细细地采摘着大小不等的野菜,我和姐姐在爸爸周围忙活,我总想在并无多少差异的野菜之间,找出最硕大的一棵来,于是跑前跑后寻找,终于猴子扳玉米般的一阵忙活没有多少斩获。

到了中午的时侯,早晨喝得那点玉米粥两泡尿后就热力散尽,肚子不断发出让我奇怪的乐音,两腿渐渐沉重起来,眼前的一切骤然间都变得不再可爱,即使一只平时见到便让我兴奋不已的蜻蜓停在我面前我也懒得伸手去捉它。真想爬到爸爸背上去,但那不可能,爸爸早将我视为应该肩负一定责任的小男子汉,而倔强的我也不会真那样做,让自己瞧不起自己,那时候小小年纪的我已经没有了撒娇的功能。但我确确实实觉得累,好想躺在地上歇一会儿,却不敢提出要求,只好熬着,熬着……

 

我也看见几个其他挖野菜的人,不仅仅这回,以前跟着奶奶在挖野菜的时候就发现在田野挖野菜的尽是城里人或者工厂的职工家属,这大概是那年头奇怪的风景,回想起来我有疑窦:是不是当时太原郊外农民的日子比吃“供应粮”的人更好过一些,要不为什么挖野菜的尽是工厂职工和城市居民?

虽然那时我已经习惯了时常光顾、侵扰我的饥饿,由于走了过长的路,饥饿的感觉一次次袭击、骚扰着我乐天的性情和我那脆弱的六周岁的肚子,还是让我很有些难忍那天的不适。

那时爸爸身为一千多职工单位的第一把手,党总支书记,这个车间的奖金发放政策制定的很特别,不仅没有照顾干部多拿奖金的事儿,反而有一条“干部不拿奖金”的政策。可见当时干部的廉洁和奉献精神都是后来者们难以比肩的——我知道那些工人叔叔、工人阿姨以及工程师、技术员对爸爸一向很尊重,不知是否和这一点有关系?

新鲜感失去后,“野外”就不再有趣仅剩着饥饿和疲倦的沉重了,好不容易熬到爸爸采撷到大半口袋野菜决定回家。

我现在想不起来我是怎么拖着沉重的腿回到家里的,总之记得那一天特别的累,总之我是自己走回家的。

 

那天晚上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吃野菜馅儿白面菜饼子。妈妈烙饼的时候,甜丝丝的饼香刺激着我的味觉,心情极致得好。

我一向喜欢吃饼,只要看到各种各样各种成色、样式的饼就会兴奋的德性至今未改,但那天开饭时我遇上了真正挑战,那面饼的蒲公英馅儿苦得我几乎无法下咽,为那苦我脑袋头一回感到一阵痛楚。

受着苦涩的折磨吃那饼的力量来自于姐姐讲述的一个故事。那故事说“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仗着自己家有钱,到饭馆吃饺子只吃饺子馅不吃饺子皮儿。多年后,这少爷沦落成叫花子,要饭要到这家饭馆时,掌柜的拿出整整两大缸饺子皮儿给少爷吃,还告诉少爷这饺子皮是他当年弃之不要,掌柜的替他收集起来的。”

那苦菜馅儿实在太苦,我很想悄悄把饼中的馅掏出来扔了只剩着饼皮儿吃,终于在爸爸妈妈的视线面前有那心没那胆儿没敢那么做,那时节我要真那么了肯定是要挨揍的。

儿时吃了过多的蒲公英,蒲公英的苦涩之味我是一直熟悉的,很多年只要想起来就会条件反射般的头疼,渐渐近五十年过去,看见野菜作为尝鲜的尤物又重回中国人的饭桌,我也麻木了自己的记忆,莫名其妙地对久违了的苦味多少眷恋起来。

前些年有一回在重庆的郊外乡野游玩,看到几乎遍地的肥硕的蒲公英,惊叹和快乐中很快就收获了一大堆又肥大又鲜嫩的“菜叶”,根茎是绝对不要的——这在当年可是上上品野菜。

回家后我兴致勃勃先拿出半斤最鲜嫩的蒲公英洗净,用开水煮过、沥出、剁成馅,靠着回忆当年妈妈做菜饼子的手法照葫芦画瓢之外加了许多菜油、葱花和佐料,将其们做成菜饼子的馅儿,兴致勃勃烙成了几张白面馅儿饼。

饭前,我郑重其事地试图在美妙的回忆中大开朵颐,好好回忆童年的往事陶醉自己。可没曾想近五十多年后,我依然很难咽下那苦若黄连的“美味”,凭着意志我坚持吃完了烙成的饼,剩下的两斤半样子的野菜一并都扔掉了。

现在回忆饥荒年时的幼年生活有些沉甸甸、迷茫茫的感觉,虽然那日子是一天一天苦捱过去的,苦涩中似乎也藏着许多快乐——无论哪个人回忆孩提时代,也总会让痛苦靠边站只剩着些快乐和美丽。如乡村收割后的田野、天空飞过的雁群、躲在院子里应付差事般啼鸣、吠叫的公鸡和家犬……许许多多大饥荒造成的苦难和痛苦都已经被岁月和健忘的力量淡化、过滤掉,仅剩着许多乡野和村落的美丽亲切地充斥着我的往事回忆了——毕竟那年我仅六岁,有些娇贵人家的孩子这个年龄段还蜷缩在母亲怀中撒娇、吃奶呢。

 

爸爸一生忠诚他从祖上继承来的节俭家风,再丰衣足食市场丰富的好时代也照样省吃俭用过他极其简单的生活,爸爸完全习惯了或者说喜欢这样简单的生活,但在五十多年前的那场大饥荒时——也就是我跟着爸爸到乡下拔野菜那一年,为了属下的干部职工过得好一些,爸爸犯过错误,受过处分。

爸爸犯错误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爸爸任职那个大车间总支书之前,那里的一干领导为争权夺利让整个车间问题成堆,爸爸是上级为了解决这里的问题调任这里一把手的。那些原来互斗不止的人争夺的就是一把手的位置,爸爸的到来让他们都很失望,于是他们一再难为爸爸想把爸爸挤走,还挑唆职工为吃不饱闹事。爸爸明知有人挑唆,但深知群众不易,也知道厂机关领导经常弄回一些农产品私分,许多领导干部家都有吃不完的山药蛋。于是爸爸决定利用车间功能齐全的外加工能力,从乡下为职工换回一些充当填饱肚子食物的萝卜,就为这些萝卜,那些鼓噪者又联名状告爸爸,爸爸终于被“党内警告处分”。

虽然车间许多职工一再为爸爸喊冤,那几个小阴谋家后来也因“搞非组织活动”一个不剩尽被处分,但爸爸的这个“处分”也是一直背负在身的,这是爸爸一生受到的唯一一个处分。小时候从父母小声对话中隐隐约约知道爸爸被处分的事,懵懵懂懂心里很为爸爸沉重,过了许多年之后沉重全无,反而觉得爸爸这事做得挺光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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