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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没有“世界一流大学”

热度 2已有 2668 次阅读2018-5-8 08:54 |系统分类:时政资讯分享到微信

谢文斗   2018-05-07  22:55

读了白桦《因忠言获罪,摧毁了大多数中国人心中的诚信与担当》、陈平原《中国为什么没有“世界一流大学”?》很难过,忍不住要说两句:

这是因为原当政者容不得人,瞎折腾。 

大家也许还记得当年的反右派运动,把知识分子,特别是敢说敢为有本事的知识分子打成右派,整了下去。如与钱学森一起回国的另一位科学家,不愿抓屎糊脸,清算自已的“资产阶级思想”,就被撂到一边了。清华、北大在反右中,各抓右派几百人,其中殒折了多少人才啊?! 

对整成右派的知识分子,杀的杀、关的关,更多的人丢进农场,饿死、折磨死不少(其中夹边沟农场,初办时拘押有三千几百人,以后钱正英误闯误碰发现它,已只有一千几百人了。其中有个海归饿死后,被难友们分而食之,他妻子去探望,只看到一付骨架子,多令人战栗呀)! 

红色恐怖的文革运动中,清算走资派,资识分子又在劫难逃,成为斗争对象,并冠以“臭老九”的恶谥,打翻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批斗、抄家、剃阴阳头、游街、关牛棚、罚跪、罚请罪,罚做苦力,被打死和逼迫自杀的又是一大批。 

当政者对知识分子如此残酷的徃死里整,徃死里捏,徃死里推,他们朝不保夕,惴惴难安,怎么还能搞得出“世界一流大学”来啊?!




   附原文:

白桦:因忠言获罪,摧毁了大多数中国人心中的诚信与担当

20180507  分类 文史   阅读 3,033   博主 大山

作者简介:白桦,剧作家、诗人。原名陈佑华,从中学时期,就开始学写诗歌、散文、小说。1947年参加中原野战军,任宣传员。194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担任宣传干事、教育干事、师俱乐部主任职务。1952年曾在贺龙身边工作,此后在昆明军区和总政治部创作室任创作员。1961年调上海海燕电影制片厂任编辑、编剧,1964年调武汉军区话剧团任编剧。1985年转业到上海作家协会,任副主席。1946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作品《妈妈呀,妈妈!》、《爱,凝固在心里》、《远方有个女儿国》等。根据白桦的《梅香正浓》改写的《梅香正浓》,现已选入北师大版的实验教材里。

因忠言获罪,在客观上,摧毁了大多数中国人心中的诚信。因忠言获罪,摧毁了大多数中国人心中的担当

1938年,日本侵略军的铁蹄正在从华北向中原袭来,八岁的我跟着父母客居在武汉。音乐家冼星海正在江上发动救亡歌咏运动,大江两岸人山人海,齐声高唱同一首歌《中国不会亡》。——我相信!

秋天,故乡沦陷,父亲被日本侵略军活埋,这就宿命地决定了我后来的去路。悲情人生,激情澎湃,舍死忘生,苦苦追寻,认定革命是唯一高尚的追求,革命理想成为我的全部,成为我的未来。于是,千方百计,义无反顾,舍死忘生,投奔沙场。

1948年初冬的一天,在进军淮海平原的路上,络绎不绝的小车和我军大队人马并行。我问一位推车的农民大嫂:你们小车上推的是什么?”“白面。”“你们家还有存粮吗?”“有,不在窖里。”“在哪儿?”“在地里。”“地里?什么庄稼?”“麦子。

我环顾白雪覆盖的中原大地,麦苗还没出芽呢!我情不自禁地哭了。我想起一个战国时代越王勾践讨伐吴国的故事:在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以后,越国复仇之师在河边誓师出征,越国一位老者把存了十年的一坛美酒献给国王勾践,勾践没有独自享用,当即倾入河中,下令全军迎流而饮。无论古今,这样的军队必胜。——我相信!

五十年代初,士兵们的枪膛渐渐冷却下来,战争的硝烟在绝大部分领土上消失,全中国各族人民正在欢欣鼓舞地走向理想的天堂——我相信!

对于我来说,1957年春天那场猛烈的反右派运动,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结果是数以万计的知识分子被划为右派。因言获罪,因忠言获罪。在客观上,摧毁了大多数中国人心中的诚信。做梦也没想到,我这个自己人也被戴上了一顶资产阶级右派分子桂冠。

在那个年月,右派桂冠可不是化装舞会的戏谑。一个理想主义者被理想抛弃。同时,被社会抛弃,被人群抛弃,思想库存里立刻一贫如洗,安身立命之本顿时塌陷。此情何堪?仅仅是带给亲人们的屈辱就能把人压死。

由于难以忍受这种巨大的奇耻大辱,愤而自尽者、夫妻离异者大有人在。即便是往日生死之交的战友狭路相逢,也唯恐避之不及。就像傣族历史上的一种陋习,某人如果一旦被巫师或众人指认为琵琶鬼,他随即就变成了一头活在人群中的猪狗,直至死。

我们家是一个新婚燕尔的二人世界,妻子王蓓是年轻的电影演员,她会怎样看待我们所面临的奇耻大辱呢?她曾经是那样自珍自爱。从今以后她还能挽着反革命丈夫的臂膀上街吗?

等我回到家,她的第一道目光,仍然是往日的温情。当有些人为了羞辱我,组织一些小学生在我的窗前齐唱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右派分子夹着尾巴逃跑了的时候,她竟敢冒险走出去劝说小朋友们离开。更有甚者,她还多次到我劳动改造的场所陪我去加班干活。

那时我发现,我是多么低估了她。不仅低估了她,也低估了我的老母亲。母亲在八年抗战期间,曾经靠拾麦穗、剥树皮把我们五个年幼的兄弟姐妹拉扯大。一个字不识的山里女人,善良、软弱,却不得不在日军宪兵队审讯室里面对凶神恶煞。

1958年夏天,她千里迢迢来看望我。刚从轮船上下来的母亲,当即在我脸上发现了我的极度沮丧,她小声在我耳边说:对娘说句真话,真的是你错了吗?

我摇摇头。停顿了好一会儿,她老人家才再问了一句:“……还给你发粮票不?”“给。”“给粮票就行,叫媳妇生个儿子。

两年后,癌症手术后的妻子,无视医生的劝阻,冒险为我们生下一个儿子。我最亲近的两位女性,在大难临头的时候,没有讲过一句抱怨或开导我的话。——我相信!

一个年轻当红电影明星,突然因为丈夫的原因,列入限制使用的另册,她竟然那样自然地就接受了下来,心安理得,毫无怨尤。

我在工厂里劳动改造,每两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一个周末,妻子在摄影棚做夜班还没有回家,疲惫不堪的我,回来之后倒头便睡,黎明时分醒来,发现妻子通宵未归,走到窗前才发现,她正坐在门廊台阶上打盹,丁香花正在她头顶上纷纷扬扬地飘落。一问才知道,她在子夜时分就回来了,怕开门惊醒我,才坐在门外等待晨光的。

又有很多年了,没有机会重访往日的居所,那里的门廊下依旧是丁香似雪么?——我相信!

1964年,为了活得体面些,我重新回到军队,心里又点燃起理想之光。心甘情愿地与妻儿两地分开,一年一次鹊桥相会,又把他们放进次要和被忽视的境地了。

文革开始,造反派从我宿舍里搜出一封家书,妻子仅仅在信中为我的处境说了两句委屈和焦虑的话。他们竟然对她实行残酷的武斗,几次悬空踢倒在地,几乎丧命。接着就是整整七年不能与妻儿见面。

文革后,我又为一些与理想相关的物事奔忙起来,妻儿仍然被放在次要和被忽视的境地。儿子是怎样活下来的,是怎样长大的,是怎样考取大学的,为人父的我,竟然一概不知。可想而知,她付出过多么大的艰辛。——我相信!

一位法国作家曾经这样问过我:

 “您还在守望着您的理想吗?

 我回答说:

 “我守望的只剩下了一条底线。

那是一条什么样的底线呢?

 “善良的民众不再蒙冤,不再蒙羞,不再蒙骗。

这条底线可不算很高啊!

可我以为,这条底线在有些地方仍然高不可攀。”——我相信!

如今,一双耄耋老人,相依为命,总应该平静下来了吧?不!五年前,妻子又罹患阿茨海默症,暮年的天空,立即一片阴霾。我原以为罹患阿茨海默症,就意味着在患者的意识里失去了过去,也失去了现在和未来。不会有欢乐,当然也就不会有痛苦。

不久,我发现,并非那样简单。她似乎又回到了童年,重新开始认识这个陌生的世界。什么是洗手间?”“什么是橙汁?”“什么是遥控器?电视屏幕里在下雨,她会喊:收衣服!下雨了!下完雨,才会下太阳呢!偶尔,她也会灵光一闪,小声责备自己:是我的错,一定是我的错。

许多朋友都知道,她是一个少见的淡泊名利的演员。以往的影戏剧照早已散失殆尽。近来她竟会反常地把一些从书报上剪下来的图片,摆进玻璃书橱里,虽然有时候甚至她连图片中的自己都不认识。

现在她对所有年轻人都叫大哥大姐,有时会把我误认为是她早年仙逝的父亲,准确地说,是父亲和丈夫的重合,管我叫老爸,或者老爷子

据我所知,她自幼缺少父爱,父亲是个无暇顾家的人,生前总是在他那小小的钱庄里忙忙碌碌。自她十七岁从父亲手里接过一只小皮箱,随着电影导演孙瑜离家去上海以后,就再也没见到父亲了,在父亲辞世的时候,战乱阻隔了回乡之路,未能和父亲诀别。

可以说,现在她已经生活在另一个陌生的空间了,几乎一无所有,但她依然保留着一个贫困年代的习惯,但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它称为习惯。那就是牙膏皮都可以换钱的年代,从地上拾起来的每一张破纸片,她都要抹平珍藏起来,她的保险柜就是自己的床。要是不帮她清理,她的床很快就成了垃圾堆。

我发现,如果说她已经完全失智,是不对的。她有一根弦始终没有被割断,那就是我和她之间那根弦。我是她唯一认识的人,顿顿服药、吃饭、喝水,都要让我首肯。老爸!这能吃吗?这能喝吗?

每当我要外出的时候,问她:你在家休息吧?她总是像孩子那样回答我:我不总是跟着你的吗?我只好带着她,即使是开会,她静静地坐在一旁,微笑颔首,一言不发,谁都不会把她当做病人。当我一定要独自外出的时候,她会大喊:你想想,我能单独留下吗!她隐隐约约地能意识到自己独处时没有安全感。是的,万一我不得不从她身边离去,那将不是我一个人的灾难。——我相信!

最近,我的八岁的小孙女聪慧,无意中听到爷爷在碟片里朗诵诗歌的声音。她立刻就安静下来了,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低着头,一动也不动了。

等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她的脸上全都是泪水。她还那么小,就懂得爷爷了。——我相信!

 

 

 

 

 

 

 

中国为什么没有“世界一流大学”?

2016-07-01  圆角望  来源   4760   1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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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中国没有世界一流的大学?这个问题彷佛如同梦魇一般困扰着国人。尤其是在另一大梦魇“中国为什么没有诺贝尔奖获得者”得到平复以后,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念想越来越在中国人脑中扎根发芽。

北京大学教授陈平原多年来一直对中国大学教育现状保持热切的关注与研究。在陈平原看来,国人对“世界一流大学”的执念很可能反过来阻碍中国大学的发展,其重要表现就是:教学优先的失落与提奖学术的困境。由于盲目的追赶世界一流大学的硬性指标,教授们忙着申请各种项目而无暇顾及教学,学问做不好,项目却申请了一大堆。如此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倒不如先停下来想想:什么样的大学才是世界一流大学?这个标准是谁制定的?在我们自身的历史框架之内,我们的大学与世界一流大学的标准怎样磨合?

全球化时代的“大学之道”

文|陈平原(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国人都说,都全球化时代了,我们不能再沉默,一定要发出中国人自己的声音;否则,会被日渐边缘化。面对如此宏论,我“欣然同意”。只是如何落实,实在心里没底。比如,什么是中国人“自己”的声音,如何“发出”,还有这“声音”是否美妙,都没把握。不提别的,单说“全球化时代的‘大学之道’”,感觉上便是危机四伏。

在西方,大学已经定型了,路该怎么走,大致已经确定;作为个体的知识分子,你可以发言,但说了基本上等于白说。而在中国不一样。你会发现,那么多读书人都愿意暂时搁置自己的专业,争相谈论大学问题,那是因为他们相信,大学问题还在自己努力的范围内,今天的“百家争鸣”,也许会影响到日后中国大学的发展方向。

 “大学存在于它企图思考的世界之中”,与所有类型的研究机构不同,它原则上(当然实际上不完全)是真理、人的本质、人类、人的形态的历史等等问题应该独立、无条件被提出的地方,即应该无条件反抗和提出不同意见的地方。——德里达

至于我个人,既研究过去百年的“大学史”,也关注“当代中国大学”。我心目中的“当代中国大学”,是着眼于邓小平南方讲话以后,1993年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之后,这15年中国大学所走过的路。我曾用了10个“关键词”,来观察、描述、阐释这15年的中国大学。那就是:大学百年、大学排名、大学合并、大学分等、大学扩招、大学城、大学私立、北大改革、大学评估和大学故事。具体的我不想多说,就说一句:此前一千年,大学作为一种组织形式,为人类文明做出了巨大贡献;以后一千年,大学将继续展现其非凡魅力,只是表现形式可能会有很大变化。至于中国大学,仍在转型过程中,更是有很多问题需要我们勇敢面对。

 “世界一流”的焦虑

在科技及文化领域,中国人有好几个梦,比如,奥运金牌第一,获得诺贝尔奖,还有创建世界一流大学。通过倾全国之力,在北京举办一次“无与伦比”的奥运会,第一个梦想已经实现了;第二个呢,不管是文学还是物理、化学、经济学,还没有一个持中国护照的学者或文人获得过诺贝尔奖(编者注:此文写于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前)。不过,这是迟早的事,而且,我以为不会太遥远。相对来说,体现一国学术文化整体水平的“世界一流大学”,在我看来,反而有点“悬”。

当今中国,各行各业,最时尚的词,莫过于“世界一流”,可见国人的视野和胸襟确实大有长进。提及“中国大学”,不能绕开两个数字,一是211,一是985,而且都叫“工程”。在21世纪,培育100所世界著名的中国大学,这自然是大好事;可中国毕竟财力有限,这目标也太宏大了点。于是,政府做了调整,转而重点支持北大、清华等“985”工程大学。何谓“985”?就是19985月,江泽民主席在北大百年校庆时讲话,提出创建世界一流大学。请记得,此前我们的口号是“世界一流的社会主义大学”。很多学者提意见,说加了这么个意识形态的限制,扭曲了奋斗目标。社会主义国家本来就不多,可比性不强。再说,整天追问姓“社”还是姓“资”,怎么有可能办好大学。终于,删去了“社会主义”四个字,中国大学明确了发展方向。此后,我们开始以欧美的一流大学为追赶目标。

其实,从晚清开始,中国人办现代大学,就是从模仿起步的。一开始学的是日本和德国,上世纪20年代转而学美国,50年代学苏联,80年代以后,又回过头来学美国。现在,谈大学制度及大学理念的,几乎言必称哈佛、耶鲁。连牛津、剑桥都懒得提了,更不要说别的名校。俨然,大学办得好不好,就看与哈佛、耶鲁的差距有多大。在我看来,这已经成为一种新的“迷思”。过去,强调东西方大学性质不同,拒绝比较,必定趋于故步自封;现在,反过来,一切唯哈佛、耶鲁马首是瞻,忽略养育你的这一方水土,这同样有问题。我常说,中国大学不是“办在中国”,而是“长在中国”。各国大学的差异,很大程度上是历史形成的,不是想改就能改,你只能在历史提供的舞台上表演。而就目前中国大学的现状而言,首先是明白自己脚下的历史舞台,寻找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而不是忙着制订进入“世界一流”的时间表。

再说,“大学”是否“世界一流”,除了可见的数字(科研经费、获奖数目、名家大师、校园面积、师生比例等)外,还得看其对本国社会进程的影响及贡献。北大百年校庆时,我说了好多话,有的被严厉批判,有的则得到广泛赞许,下面这一句,因符合学校利益,被不断“传抄”—“就教学及科研水平而言,北大现在不是、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是‘世界一流’;但若论北大对于人类文明的贡献,很可能是不少世界一流大学所无法比拟的。因为,在一个东方古国崛起的关键时刻,一所大学竟然曾发挥如此巨大的作用,这样的机遇,其实是千载难求的。”我这么说,并非否认中国大学—尤其是我所在的北京大学,在教学、科研、管理方面有很多缺陷;只是不喜欢人家整天拿“世界一流”说事,要求你按“排行榜”的指标来办学。

为了实现人的潜能,为了克服我们政体不易于理解各种重要政体形式的倾向,大学必须站出来帮助孤立无援的理性。大学是容纳探索和思想开放的地方,它鼓励人们不是功利性地而是为了理性而利用理性,它提供一种气氛使哲学怀疑不至被道德风尚和占上风的势力吓倒,它保存伟大的行为、伟大的人物和伟大的思想,以使对潮流的挑战和置疑能够得到滋养。——布鲁姆

我在好多文章中批评如今热闹非凡的“大学排名”,认定其对于中国大学的发展,弊大于利。排名只能依靠数字,而数字是很容易造假的;以为读书人都讲“仁义礼智信”,那是低估了造假的巨大收益,而高估了道德的约束力。即便是老实人,拒绝弄虚作假,可你潜意识里,着力于生产“有效的”数字,必定扭曲办学方向。大学排行榜的权威一旦建立,很容易形成巨大的利益链条,环环相扣,不容你置身事外。

在我看来,此举将泯灭上下求索、特立独行的可能性。好大学必须有个性,而你那些“与众不同”的部分,恰好无法纳入评价体系。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大学也不例外。久而久之,大学将日益趋同。差的大学可能得到提升,可好大学将因此而下降。这就好像辩论比赛,裁判称,按照规则,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其余的平均。这被抹去的“最高分”,可能是偏见,也可能是创见。当你一次次被宣布“工作无效”,不计入总成绩,自然而然的,你就会转向,变得日渐随和起来。当然,你也可以固执己见,可那就成为“烈士”了。

所谓争创“世界一流”,这么一种内在兼外在的压力,正使得中国大学普遍变得躁动不安、焦虑异常。好处是举国上下,全都努力求新求变;缺点则是不够自信,难得有发自内心的保守与坚持。其实,所有理想型的论述,在实际操作中,都必须打折扣。所谓“非此即彼”或“不全宁无”,只适合于纸上谈兵。今天中国,不仅仅是“开放”与“保守”之争,在“接轨”与“闭关”之外,应该还有第三、第四条路可供选择。

全球化时代的大学,并非“自古华山一条路”,而很可能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外有排行压力,内有政府管理,中国大学自由发展的空间正日趋缩小。对此,我们必须保持必要的警惕。如果连标榜“独立”与“创新”的大学,都缺乏深刻的自我反省能力,那就太可怕了。

 “教学优先”的失落

我之所以对各式排行榜心存忌惮,很大程度基于我对大学功能的理解。在我看来,大学不同于研究院,即便是研究型大学,“教书育人”依旧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学校办得好不好,除了可以量化的论文、专利、获奖等,还得看这所大学教师及学生的精神状态。好大学培养出来的学生,有明显的精神印记。

不管你是培养“英国绅士”,还是所谓的“共产主义新人”,都是把人的精神面貌放在第一位,关注的是心智,而非专业技能。而所谓“心智”或“精神”,都是以人为中心,注重长时段的影响,而非一朝一夕、一时一地的表现,故无法落实在各种硬指标上。

自从有了“世界一流”的奋斗目标,加上各种“排行榜”的诱惑与催逼,大学校长及教授们明显地重科研而轻教学。理由很简单,教学(尤其是本科教学)的好坏,无法量化,不直接牵涉排名。不管是对教师的鉴定,还是对大学的评估,都是“科研”很实,而“教学”则很虚。

其实,当老师的都知道,在大学里教好书,获得学生们的衷心拥戴,很不容易。我说的,主要不是指课堂效果,因为,那取决于专业、课程、听众以及教师的口才等;更重要的是用心教书,对学生负责,以及真正落实教学目标。

今天中国大学,教授们普遍不愿在学生身上花太多的时间;原因是,这在各种评鉴中都很难体现出来。这是一个很糟的结果。我甚至认为,高悬“世界一流”目标,对那些实力不够的大学来说,有时不啻是个灾难。这很可能使得学校好高骛远,挪用那些本该属于学生(尤其是本科生)的资源,投向那个有如肥皂泡般五光十色的幻境。结果呢,连原本可以做好的本科教学都搞砸了。

大学是研究和传授科学的殿堂,是教育新人成长的世界,是个体之间富有生命的交往,是学术勃发的世界。每一任务借助参与其他任务,而变得更有意义和更加清晰。——雅斯贝尓斯

这让我想起西南联大的故事。今天,大家都在怀念炮火纷飞中联大师生的“笳吹弦诵”。毫无疑问,这个生存在战争年代的大学,“生产”了很多著名人物,包括诺贝尔奖得主杨振宁、李政道,还有众多两弹一星的元勋。但请大家注意,联大校友中,理科方面的著名人物,绝大多数都留过洋。事实上,西南联大最大的“学术成就”,是成功的本科教育。

现在大家谈西南联大,有点过高估计了他们的学术水平。杨振宁、何炳棣都再三说,西南联大的学生到美国念研究院,比美国最好的大学一点都不差。这话有道理,但必须加注。当年西南联大的学术水平,和美国著名大学之间,是有较大落差的;问题在于,培养出来的学生,差距并不大。

原因是什么?第一,大学经费有限,无力发展研究院,西南联大九年,培养出来的研究生,总数不超过一百,还没有今天一个院系一年培养的多。第二,因实验设备等实在太差,教授们没有能力从事专深研究—我说的是理工科。因此,无论校方和教授们,全都专注于本科教学。我翻查了很多史料,包括当年的各种教材、教师薪水表、图书馆资料、仪器设备,还有当事人的日记和回忆录等,确认西南联大的学术环境实在很糟糕。具体的我不说,大家都能理解。可另一方面,当一所大学的所有著名教授,都把主要精力投入到本科教学里面,这个大学培养出来的本科生,水平一定高。

回过头来,看日渐成为神话的西南联大,确实有很多感人的故事。包括吴大猷教授如何发现李政道,扶上马再送一程。根据杨振宁回忆:“当时,西南联大老师中有学问的人很多,而同时他们对于教书的态度非常认真。”李政道则称:“他们看见有一个优秀的学生,都是全副精神要培养的。”为什么会这样?我的理解是,除了教书育人的共同理念,还有就是刚才提到的,没能力大规模发展研究生教育,没条件强调学术成果,这一缺陷,反而成全了西南联大的本科教学。

而今天,所有的中国大学,稍微有点样子的,全都拼命发展研究院,不愿意把主要精力放在本科生身上。说好听点,是努力迈向“研究型大学”;再透点底,那就是教授们都在拼自己的业绩。本科教学不受重视,是今天中国大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很多著名教授不愿意给本科生上课,这其中存在制度方面的原因。比如,在大学里教书,只有论文或著作才能体现你的学术水平,至于教学方面的要求,那是很虚很虚的。每次晋升职称,因教学好而被评上、或因教学不好而被卡住的,极少极少。加上很多不太自信的大学,会把每年发表多少论文作为一个硬杠杆,那就更促使老师们不愿意在本科教学上用心了。

所谓“教学”与“科研”可以互相扶持,且相得益彰,我认为,那是一种“理想状态”,缺乏实验数据的支持。确实有既长讲课又擅科研的,但即便是如此完美的教授,其备课、讲课及辅导学生,同样会影响科研工作—毕竟,我们一天都只有二十四小时。而更多的教师则是学有偏胜,或长于教学,或长于著述。假如我们认定,大学的核心任务是“教书育人”,那么,如何让长于教学的教师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不是硬逼着他/她们去写那些不太管用的论文,是个亟须解决的难题。在我看来,大学教师的“育人”,不仅是义务,也是一种成果—只不过因其难以量化,不被今天的各种评估体系承认。

 “提奖学术”的困境

我的基本判断是:中国大学—尤其是985工程大学,可利用的资源会越来越多;可随之而来的是,工作压力也会越来越大。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很穷,但有很多可自由支配的闲暇时间,供你潜心读书做学问—那是最近三十年中国学术得以迅速崛起的重要因素。现在不一样了,诱惑很多,要求大家都“安贫乐道”很不现实。以后呢,收入还会逐渐增加,但工作会越来越忙,忙得你四脚朝天。我们必须适应这个变化了的世界,但不一定非“随风起舞”不可。对于大学教师来说,单说“支持”而不讲“责任”,那不公平;我只是希望这种压力,不是具体的论文指标,而是一种“氛围”,以及无言的督促。现在都主张“奖励学术”,可如果缺乏合适的评价标准,奖励不当,反而徒增许多困扰。必须逐步摸索,建立一套相对合理的考核与评价体系。

年初,我在《人民日报》上撰文,提及中国的学术著作出版那么多,但绝大部分都是半成品。说“半成品”,意思就是,立意好,作者也下了功夫,但火候未到,还没打磨好,就急匆匆出来了。之所以“精品不精”,主要原因是打磨不够,背后因素则是市场的诱惑,以及教育部的评奖机制,剥夺了学者们本该有的从容、淡定和自信。以我的观察,最近三十年,好的人文学方面的著作,大体上有三个特征,第一,个人撰写;第二,长期经营;第三,基本上没有资助。我对人文学领域的大兵团作战,不太以为然。动辄四五十人,真的能“强强联合”吗?我怀疑其实际效果。强大的经费支持,对人文学者来说,不是最关键的,有时甚至还坏事。为什么?因为拿人家的钱,就得急着出成果,不允许你慢工出细活。目前的这套项目管理机制,是从理工科延伸到社会科学,再拷贝到人文学。延伸到社会科学,还有道理;最不适应这套管理机制的,是人文学。

现在提“奖励学术”,都说要以课题为主,尤其是有关国计民生、人多势众的“重大课题”。我不太同意这一思路。如果是奖励人文学,我主张“以人为本”,而不以工程、计划为管理目标。原因是,人文学的研究,大都靠学者的学术感觉以及长期积累,逐渐摸索,最后才走出来的。还没开工,就得拿出一个完整的研究计划,你只能瞎编。如此一来,培养出一批擅长填表的专家,学问做不好,表却填得很漂亮。而且,我们还以项目多少作为评价人才的标准。我建议政府改变现有的这套评价体制。可是,我提建议的这段话,《人民日报》给删掉了,大概觉得不现实。

外面传说,北大有一个规定,两个人同样评教授,一个人有课题,一个人没课题,如果成果一样,那就应该给那没课题的。因为,没有政府的经费支持,还和你做得一样好,可见他的学术水平更高。这属于美好的误会,北大其实没那么另类。最近学校开会,还在提醒我们尽量争取课题。只不过,北大的教授们,确实不太愿意申请各种各样的课题,越有名的教授越是如此。我觉得,管理部门应该反省一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好学者不愿意做课题。我的建议是,允许学者不做课题,但出了成果,摆在那里,请专家鉴定,真好的话,你说吧,值多少钱,10万、20万、50万,你给我,我继续做研究,至于怎么做,我自己决定。在国外,也有这种情况,奖励你科研经费,后面的活,你自己做。这样的话,什么时候发论文,什么时候出书,我来把握。现在的状况是:按工程进度,一年或三年,必须结项。做不出来,你也必须硬撑,送上一堆夹生饭。对人文学者来说,每天忙着填表,不是好事情。恕我直言,今天的中国大学,有钱,但学术环境及整体氛围不如1980年代。

在《当代中国人文学之内外兼修》一文中,我曾谈及,当代中国人文学的最大危机,很可能还不是在社会上被边缘化,在大学中地位急剧下降,而是被教育主管部门按照工科或社会科学的模样进行卓有成效的改造。经过这么一番积极扶持,大学里的人文学者,钱多了,气顺了,路也好走了。可没有悠闲,没有沉思,没有诗意与想象力,别的专业我不知道,对于人文学来说,这绝对是致命的。原本强调独立思考、注重个人品味、擅长沉潜把玩的人文学,如今变得平淡、僵硬、了无趣味,实在有点可惜。在我心目中,所谓人文学,必须是学问中有,学问中有,学问中有精神、有趣味。但在一个生机勃勃而又显得粗糙平庸的时代,谈论精神超越压在纸背的心情,似乎有点奢侈。

 

 

本文选自陈平原大学五书系列之《大学何为》,经北京大学出版社培文教育文化公司授权刊发。文章作者:陈平原,编辑:走走。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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