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公办（小说）

    由于积劳成疾，总是腰痛，老骆从那年出席县劳模大会以后有十年没有进城了，今天突然在城里客运东站下车，他感到城里变化太大了，到处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让他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仿佛来到一座全然陌生的大城市，竟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但生性好强的他，却不肯示弱，他不想问路，他想凭自己的老印象找到市委大楼．他记得市委大楼在党校旁边，可是等他花半个小时走到目的地，却听说原市委大楼已经江山易主，让给了外省一家房地产公司，自己则迁到城东路去了．大伯请问你要到哪去？他正东张西望，不知所措，忽然有一部送客摩托车嘎然来到他身边．他虽然惊魂未定，却故作镇静地说自己想到市委大楼去找小刘．送客人问叫什么名字？他又说他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是市委书记秘书，人怪好的，不晓得多小意！你怎么认识他的？送客人笑道，人家早已今非昔比，鸟枪换大炮了，你还叫人家小刘，应该叫刘书记，因为人家早已当了多年市委副书记，马上要转为正书记了！我早就晓得他会有这一天的，老骆听说自己要找的人地位提高了，真是打心眼的高兴，因为这预示着他要办的事有了百分之百的成功把握．但他又不愿向陌生人暴露找人的目的，只是一个劲地赞扬刘书记为人如何如何的好，那年我出席市委召开的劳模大会，没想到身体不争气，吃了大鱼大肉，反而承受不了，在开会当中拉肚子，幸亏小刘，不，幸亏刘书记看我来不及，把我背起就跑，不然那次真要出洋相！从厕所出来，肚子还是痛，他又喊市委小车把我送到市医院掉水，我的劳模奖状还是他请另一个秘书上台代领的．那么多年过去了，我怕人家早就忘记了你，送客人怕他没完没了地说下去会耽误自己的时间，就婉转地催他赶快上车．谁知老骆听说小刘升了官，不但觉得自己带的黄麂胯子太寒酸了，就是坐摩托去也显得不礼貌了，他想坐他一生没有坐过的小轿车去．送客人后悔自己不该饶舌，说了许多废活，不但没有拉到生意，反而白白耽误了时间，就生气地把车开跑了．老骆这才如梦初醒，喊了一部桑塔纳出租车，直奔位于城东的新市委大楼．谁知当他兴冲冲地登上市委三楼，却在书记办公室门外被秘书挡了驾．秘书问他有什么事，他不讲，非见刘书记不可。秘书又问他是刘书记什么人？他说不是什么人，他是刘书记当年背去上厕所的那个劳动模范．秘书见他有点老滋老味的样子，就有点反感地说刘书记也不晓得帮过多少人的忙，那都是他的份内事，公事公办，办过就忘记了，哪还记得自己有恩于哪一个！我还是劝你有话直说，不要不好意思．老骆眼看这样僵持下去，是达不到目的的，他只好向秘书说明自己的来意．他说他有个孙女大学毕业半年了，还没有找到像样的工作，想找刘书记看他劳模的面子，帮他一个忙．秘书正想答复，刚好从办公室里走出一个中年干部．哦，你不就是刘书记嘛！老骆不用秘书介绍，就一眼认出了他终身不忘的小刘，走上去就要同他握手．可是，略微有些发福的刘书记却一时想不起他是谁了，只对他笑笑而已．秘书见老骆很难堪，就上去对刘书记耳语了一会．直到这时，刘书记才恍然大悟地说，您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大名鼎鼎的劳动模范骆大伯呀！好久没见了，身体还可以吧？老骆高兴地说还可以还可以．刘书记拍着他的肩膀说，您孙女的就业问题，我劝您还是不要操她的心，让她自己到人才市场去找工作更好些，我们还是像过去一样，公事公办为好．听完刘书记的话，老骆一下子呆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