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莱昂和他的孩子们

 丹奇

我们住的小区大约有一百多户人家。我们这条街道邻居有二十多户。有趣的是，几乎每家都有至少一个，至多三个孩子。多数两个孩子的人家都是一儿一女。好像约好了似的，一家生儿子，接下来几家都生的儿子。过 一阵谁家生了女儿，那接下来的其他人家也是女儿。我们是小区最早的住户，看着这条街道兴旺起来。邻里之间和睦相处，守护相望。孩子们在前院玩耍时，家长们 便也聚在一起闲聊。一只眼还得瞄着疯玩的孩子们，唯恐儿童之间的磕碰或打斗。然而，这种状况几乎很少发生。今年上学的孩子真多，我们这条街上就有近15个 孩子乘同一辆校车上学，送行的众多家长就成了一道风景。

这条街上今年年中搬来了一户人家。我们这条街上唯一的租户。原屋主现在回澳洲了。三十多岁的单亲父亲莱昂，老大九岁的儿子娄更，老二是七岁的女儿卡特琳，老三也是女儿五岁的克里斯汀，都是美丽的孩子们。莱昂以为人修理 房屋为生，算是小生意，经常面临干了活人家赖账的风险。好在美国法律保护小企业主和手艺人。谁要是赖账，你可以给他下一个Lien 在他们的房产权上，自然成为债主，这招够恨，赖账的自然对此发怵。我们在每日送孩子上校车时都会在街角停车点遇到。大伙边等车，边聊天。

莱昂身材适中，脸型清瘦，眼睛奇大，给人暴突的感觉。他总喜欢戴一副墨镜，说话时手舞足蹈耍“酷”。可惜在我们这帮老妈妈们面前，有些“浪费“人才。有时候不穿上衣就在院子里出没，满身都是刺青。果真前卫。他的孩子们 每天都是从被窝里出来就冲上校车，然后到学校领受免费的早餐。大冷的天，小姑娘们竟然还是短衣短裤，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着实可怜。莱昂自己倒是包裹的严严实实。令在场的其他家长不忍，但敢同情而不敢言语。人家的孩子自有他们的父亲照顾，何必多言。据他说，他的前妻因为酗酒，根本对孩子不关心，所以很早就离婚了，自己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过。

后来，稍微熟悉一些后，莱昂会请我帮忙在他赶不及回来接孩子时，让他的孩子们暂时到我家盘桓两个小时。当然，他也主动提出如果我出门公干赶不及接我的孩子，他也会如此照顾我的孩子。这是很不错的互助。于是，每次莱昂预计要迟回，他会致电请求帮忙。我当然义不容辞。把他的三个孩子全往我家领。

莱昂有一个女友缇芬尼也有一女一儿，莱昂小小的家里每日要在客厅 打地铺，把5个小孩，两个大人全装进去。可是，有时候，莱昂会不承认缇芬尼的存在。且会打听我们的另一个邻居玛丽。表达爱慕之情。可惜玛丽也是两个儿子的 母亲，而且有一个优秀的丈夫乔治。玛丽是委内瑞拉人，黝黑的皮肤，魔鬼身材，不知如何就吸引了莱昂的目光。莱昂初到此地，还不知道左右邻居的背景。竟然爱慕起邻居，令我捧腹。得知真相后，他唯有遗憾的份。然后又指天发誓，自己与缇芬尼已是过去式，只是缇芬尼还在穷追猛打。缇芬尼是个单身母亲，不上班，靠莱昂的微薄收入接济。所以莱昂想摆脱她，但在没有找到新的目标前，又离不开缇芬尼的每日“造访”。但趁没人的时候，他还会诚恳地请我为他找一个中国女人做太太。他对中国的一切很着迷。我果然咨询了几个中国城的女同胞，一听说要照顾三个小孩，全打了退堂鼓。

小学放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女儿和儿子常常会喊肚饿。于是，我会给他们冲牛奶麦片暂时充饥。莱昂的三个孩子自然也不会例外。如此，每次放学回来，五个孩子一起吃晚餐便成了routine (常规)。有时候，卡特琳会把我家当成她自己的家，会自己动手倒牛奶和冲麦片。但从来不吃完，只是蜻蜓点水般。我觉得奇怪，问她为何不吃完。她说不喜欢。 不喜欢，又为何要冲呢？她说，自己家里从来没有牛奶和麦片。我顿时无语。难道是真的？怀着好奇的心情，一次我晚回，去莱昂家接我们家孩子时，确实看到他们 家的冰箱里空空如也。心里一阵叹息。没娘的孩子们！他们的父亲是怎么带大这些孩子的？对这三兄妹，我多了一些怜惜。所以每次只要接到我家，都会设法让他们 吃饱，喝足。虽然他们每次都没能把面前的麦片和牛奶，可乐喝完，可以看出，他们在这方面的培训还不够。

一日，孩子们照常来到我家玩。女儿照常兴奋地领着莱昂家的姐妹俩 上楼到她的房间去疯。直到缇芬尼来把他们接回去。我去女儿的房间收拾这帮孩子“捣毁”的房间。赫然发现我们为女儿存零用钱的小猪腹部被揭开了，零钱撒了一 床一地。我问女儿为何把储钱罐打开。女儿天真地说，

“是卡特琳，她拿了好多钱！”

我心里一惊。忙求证“真的吗？”

“真的！她把里面的钞票和夸特都拿走了” （

他爹习惯往女儿钱罐里塞一元钱的钞票，估计已存了上百美元）。

“她问过你允准吗”

“没有，她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拿回家了”。

我有不好的感觉，卡特琳怎么是个“小偷”！尽管我极不情愿如此断语。但事实就是事实。我叹息女儿的天真无知，又不能在女儿面前公然指责卡特琳的坏行为,尽管我必须告诫女儿什么是小偷的 概念。女儿领悟很快，

“不经允许拿别人家的东西是要被警察抓走的，对吗？”

我还必须特别小心不让她在外面说卡特琳是“小偷”。以免给卡特琳造成难堪。于是，我与他爹通报此事。他爹说，不要告诉她父亲莱昂，免得她挨打。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免造成邻居间的尴尬，。

看着这么个美丽的小姑娘因为缺少家教，变成小偷，我尤其心痛。虽然钱不多，但她一个七岁的女孩，是非观念还不清楚，从小养成这种不良习惯，将来影响一生。为了她的健康成长，我再一次征询他爹的意见，如果不告知她的父亲，我可否代行其职，在不让她父亲知道的情况下，亲自与孩子交谈，教导她做一个好孩子,防微杜渐，防止女孩以后到别的人家也做出此事。他爹同意我的建议。 于是，我把卡特琳请到家里。我单刀直入，但很亲切地问她

“卡特琳，我知道你拿了我女儿的钱，能告诉我为什么拿吗？”

“我们家里没有钱。”

“你爸爸不是在赚钱吗？”

“可是他从不给我钱。”

“你这么小，要钱干嘛？”

“我可以买好吃的。”

“你知道拿别人的钱不好吗？”

“唔…..”。她突然话锋一转

“汉娜借了我的钱没还！”

我很吃惊。“汉娜啥时借过你的钱，借了多少？她借钱干什么？”

（我知道卡特琳在说谎。因为汉娜对钱是什么都没有概念，而且学校的一切费用我们都付清了。她放了学都在家里玩，根本没有机会借钱花钱。）卡特琳回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地道

“我不记得了。”

这孩子不但偷，而且说谎，看来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现在不教育，长大就毁了。

我改变了温柔的方式。严肃地向卡特琳指出

“你知道你的行为属于偷 窃，给你爸爸知道了，他会狠狠地揍你一顿吗？”

卡特琳眼泪汪汪地央求

“千万不要告诉爸爸”。

我最看不得眼泪，心里一酸，语气又柔软下来，继续开导

“那你认 为自己做错了吗？”

“我错了！”

“你知道吗，如果你下次在别人家偷东西，别人可能会把你交给警察，那时多麻烦？”

“玲阿姨今天跟你约定，我不会把这件事告 诉任何人，但你要有改正错误的表现。”

“可是钱都被我哥哥拿走了。”

“那你去告诉哥哥，那钱不是你的，是你从汉娜那里拿走的。不属于你的东西不应该拿，对吗？”

卡特琳似有悔意，哭着跑回家后没多久，又哭着回来了，她说，哥哥不给她。我问他哥哥知道钱的来源吗？她说他知道了，但不想还。我的天，现在的孩子怎么了。如果从小就这样，长大岂不是要做强盗？我也要教育这个哥哥。于是，差遣卡特琳把哥哥找来，玲姨有话要给他说。娄更不情愿地来了。手里捏着揉成一团的钞票。我心情复杂地说，

“娄更，你妹妹犯了错误，现在意识到了，要改正错误，你可以帮助她吗？”

娄更没有出声，低着头把手里的钞票交到我的手里。我蹲下来，两手抱住兄妹俩，用鼓励的口气夸奖他们，知错能改，是好孩子。希望你们将来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并向他们保证绝不把此事告诉他们的父亲，并为他们保守秘密。（本来还想给他们一点钱，又担心孩子们会混淆刚刚的教育与我的好心。为了他们记住教训，我强忍着没给。）

此事过去已有数月。孩子们还是常来家里玩。前几天，罗杰还告诉我，卡特琳给了他一个塑料袋，里面都是硬币，说是上次从汉娜钱罐里拿的。我感到一阵欣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此文作于2008年12月26日）

后记： 莱昂和他的孩子们已经搬走好几年了。但是，每次想起他的孩子们，我的心里就有隐隐的担忧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