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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風wlf(美國總都會A) ... ... //www.sinovision.net/?14329 [收藏] [复制] [分享] [RSS] 在霧中行走,不知不覺會衣履潮濕。 若接近智者,不知不覺會成為能人。――諸葛風/qq:1784598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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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川端康成名作/加萬般感歎深層研讀藝術賞析】《雪國》(世界名著-獲得諾貝爾獎 ...

热度 1已有 4473 次阅读2015-2-13 07:18 |个人分类:中外名家名作文萃欣兖(海外繁篦|系统分类:女性世界| 川端康成, 日本, 名著 分享到微信

 
博友/老師‘安徽作家王瑞’的圖片作品推薦。

 

 

 

 

盪氣迴腸的(嫖客與藝妓)唯美主義藝術體現令世人驚歎!

諾貝爾授獎詞:表現了日本人的內心精華(願北國之春來臨)

 

 

【日本。川端康成名作/加萬般感歎深層研讀藝術賞析】《雪國》(世界名著-獲得諾貝爾獎精品長篇小說-14。下。)

 

《雪國》(世界名著-獲得諾貝爾獎精品長篇小說-14。下。)

 

【日本】川端康成

                                                                      葉渭渠/譯 

 

 

    21.

    駒子打了個趔趄,一把抓住梳粧檯的邊,定睛照了照鏡子,然後挺直身子,撩了撩衣服

的下擺就走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喧鬧聲驟然沉寂下來。大概是宴席散了吧。間或聽到遠處傳來了杯盤的碰

撞聲。島村心想:駒子也許被客人帶到別的客棧,參加第二場宴會去了吧?這時,葉子又送

來了駒子的折疊字條。

    字條上面寫道:“山風廳作罷了,現在去梅花廳,回家時順便來看你。晚安。”

    島村有點不好意思似地苦笑著說:

    “謝謝,你來幫忙了?”

    “嗯。”葉子在點頭的一瞬間,用她那雙尖利而美麗的眼睛睃了島村一眼。島村感到狼

狽不堪。

    這位姑娘他以前也見過幾次,每次總是給他留下感人的印象,可當她這樣無所事事地坐

在他跟前時,他反而感到特別不自在。她那副過分認真的樣子,看起來仿佛總是處在一種異

常事態之中。

    “你好像很忙吧?”

    “嗯。可是,我什麼也不會。”

    “我見過你好幾次了。最初那次是在回來的那趟火車上,你照顧一個病人,還向站長拜

托你弟弟的事,你還記得嗎?”

    “嗯。”

    “聽說你睡前要在浴池裡唱歌,是嗎?”

    “喲,多不禮貌,真是的!”這聲音優美得令人吃驚。

    “我覺得你的事我好像什麼都知道似的。”

    “是嗎,你聽駒姐說的吧?”

    “她什麼也沒說。甚至好像不太願意談你的事。”

    “是嗎。”葉子悄悄地把臉背轉過去,“駒姐是個好人,可是挺可憐的,請你好好待

她。”

    她快嘴說了出來,末尾稍帶點顫音。

    “可是,我並不能為她做什麼事。”

    看起來葉子好像連身子也要顫抖起來了。島村把視線從她那充滿警惕的臉上移開,帶笑

地說:

    “也許我還是早點回東京去好。”

    “我也要去東京哩。”

    “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都行。”

    “那麼,我回去時帶你去好嗎?”

    “好,就請你帶我去吧。”

    她若無其事,然而語氣卻是認真的。島村大為吃驚。

    “只要你家裡人同意。”

    “什麼家裡人,我只有一個在鐵路上工作的弟弟,我自己決定就行。”

    “在東京有什麼地方可以投靠的嗎?”

    “沒有。”

    “你同她商量過了嗎?”

    “你是說駒姐?她真可恨,我不告訴她。”葉子這麼說過之後,也許是精神鬆懈下來

了,眼睛有點濕潤。她仰頭望瞭望島村。島村感到有一股奇妙的吸引力,可不知怎地,這樣

一來,反而燃起了對駒子熾熱的愛情。他覺得同一個不明身世的姑娘近似私奔地回到東京,

也許是對駒子的一種深深的歉意,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懲罰。

    “你同男人走不害怕嗎?”

    “為什麼要害怕呢?”

    “總之,你要先考慮好在東京的落腳點,還有,打算幹什麼;要不,豈不是太危險了

嗎?”

    “一個女人總會有辦法的。”葉子盯住島村,非常優美地提高尾音說:“你不能雇我當

女傭嗎?”

    “什麼?當女傭?”

    “我並不願意當女傭。”

    “前次你在東京幹什麼呢?”

    “當護士。”

    “在醫院還是在學校?”

    “不,只是打算罷了。”

    島村又想起葉子在火車上護理師傅兒子時的情景,也許在那真摯的感情中表露了葉子的

願望。他想著想著,抿嘴笑了。

    “那麼,這次你是想去學護士的羅?”

    “我已經不想當護士了。”

    “你這樣漂泊無著怎麼行呢。”

    “哎喲,什麼漂泊不漂泊的,管它呢。”葉子反駁似地笑了。

    這笑聲清越得近乎悲戚,聽來不像呆癡的樣子。然而這聲音陡然扣動了島村的心弦,爾

後又消失了。

    “有什麼可笑的呢?”

    “可不是嗎,我就只看護過一個人嘛。”

    “什麼?”

    “我再也不願幹了。”

    “是嗎。”島村又一次遭到突然襲擊,輕聲地說,“聽說你每天都到蕎麥地上墳去?”

    “嗯。”

    “你以為你一輩子再不會看護別的病人,給別的人上墳了嗎?”

    “不會啦。”

    “可是,你捨得離開那座墳到東京去?”

    “哦,對不起,請你把我帶去吧。”

    “駒子說啦,你是個可怕的醋瓶子。他不是駒子的未婚夫嗎?”

    “你是說行男?不對,不對!”

    “那你為什麼怨恨駒子?”

    “駒姐?”葉子好像呼喊站在面前的人似的,目光閃閃地盯著島村說:“請你好好對待

駒姐。”

    “我什麼也不能為她效勞呀!”

    淚水從葉子的眼角簌簌地湧了出來,她抓起一隻落在鋪席上的小飛蛾,一邊抽泣著一邊

說:

    “駒姐說我快要發瘋了。”

 

 

    22.

    她說罷忽然走出了房間。

    島村感到一股寒意襲上心頭。

    葉子像要扔掉那只被捏死的飛蛾似地打開了窗戶,只見醉醺醺的駒子正欠起身子同客人

猜拳,把客人直逼得束手無策。天空昏暗起來。島村走進室內溫泉去了。

    葉子也帶著客棧的小孩子,走進了旁邊的女浴池。

    葉子讓孩子脫衣洗澡,話語特別親切,像帶著幾分稚氣的母親說的,嗓音悅耳動聽。

    然後,她又用這種嗓音,唱起歌來:

    ……

    ……

    出了後院看呀看,

    一共六棵樹呀,

    三棵梨樹,

    三棵杉。

    烏鴉在下麵

    營巢,

    麻雀在上面

    做窩。

    林中的蟋蟀

    啁啾鳴叫。

    阿杉給朋友來上墳,

    來上墳啊,

    一個,一個,又一個。

    這是一首拍球歌。她用一種嬌嫩、輕快、活潑、歡樂的調子唱著,使島村覺得剛才那個

葉子猶如在夢中出現似的。

    葉子不停地跟孩子說話。她站起身來,離開浴池以後,那聲音就像笛聲一樣,依然在那

兒旋蕩。在烏亮、破舊的大門地板上,放著一個三弦琴桐木盒。這時夜闌人靜,不由地撥動

了島村的心弦。他正念著琴盒所屬的那個藝妓的名字,駒子從響起洗餐具聲的那邊走了過

來。

    “你在看什麼啦?”

    “她在這兒過夜嗎?”

    “誰?哦,它?你真傻,要知道這個玩意兒是不能帶來帶去的呀。有時一放就是好幾天

哩。”她剛一笑,又長籲短歎了幾聲,然後閉上眼睛,鬆開衣襟,搖搖晃晃地倒在島村身上

了。

    “喂,送我回去吧!”

    “不要回去了吧?”

    “不行,不行,我得回去!還有另一個宴會,大家都跟著去陪第二個宴會了,就只有我

留下來。要是宴會在這兒舉行還可以,不然朋友們回頭找我去洗澡,我不在家,那就不好

了。”

    駒子雖然酩酊大醉,還是挺直身板走下了陡坡。

    “你把那姑娘弄哭了?”

    “這麼說來,她真的有點瘋了。”

    “你這樣看人,覺得有意思嗎?”

    “不是你說她快要發瘋的嗎?她可能是一想起你這話兒,不服氣,才哭起來的吧。”

    “那就好。”

    “可是沒有十分鐘的工夫,她進了浴池就用優美的嗓子唱起歌來。”

    “那姑娘有在澡堂裡唱歌的怪癖。”

    “她一本正經地託付我要好好待你。”

    “真傻。可是,這樣的事,你何必要對我宣揚呢?”

    “宣揚?奇怪,我不明白,為什麼一提到那個姑娘的事,你就那麼意氣用事。”

    “你想要她?”

    “瞧你,說到哪兒去了!”

    “不是跟你開玩笑。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見她總覺得將來可能成為我的沉重包袱。就說

你吧,如果你喜歡她,好好觀察觀察她,你也會這樣想的。”駒子把手搭在島村的肩頭上,

依偎過去,突然搖搖頭說:“不對。要是碰上像你這樣的人,也許她還不至於發瘋呢。你替

我背這個包袱吧。”

    “你可不要這樣說。”

    “你以為我撒酒瘋兒?每當想到她在你身邊會受到你疼愛,我在山溝裡過放蕩生活這才

痛快呢。”

    “喂!”

    “別管我!”駒子急匆匆地逃脫開,咚地一聲碰在擋雨板上。那裡是駒子的家。

    “她們以為你不回來了。”

    “不,我來開。”駒子抬了抬那發出嘎嘎聲的門腳,把它拉開,一邊悄聲地說,“順便

進去坐坐吧。”

    “這個時候……”

    “家裡人都睡了。”

    連島村也有點躊躇不決了。

    “那麼,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

    “不行,你不是還沒看過我現在的房間嗎?”

    一進後門,眼前就看見這家人橫七豎八地躺著。他們蓋著硬梆梆的褪了色的棉被,就如

同這一帶人常穿的雪褲的棉花一樣。這家夫妻和十七八歲的大姑娘,還有五六個孩子,在昏

暗的燈光下,各朝各的方向去睡。這幅圖景,使人感到在清貧孤寂的家中,也充滿一種剛勁

的力量。

    島村像是被一股溫暖的鼾聲推了回來,不由得要退到外面,駒子砰地一聲把後門關上,

無所顧忌地踏著重重的腳步,走過木板間。島村只好從孩子們的枕邊輕輕地擦身而過。一種

無以名狀的快感在他的心頭激蕩。

    “在這兒等等,我上二樓開燈去。”

    “不必啦。”島村登上漆黑的樓梯。回頭一瞧,在一張張純樸的睡臉那邊,可以看見賣

粗點心的鋪面。

    這裡就像農家的房子,二樓有四間房,鋪著舊鋪席。

    “我一個人住,寬倒很寬。”駒子雖這麼說,可隔扇全都打開了,那邊房子堆滿了舊家

具,在被煤煙熏黑了的拉門中間鋪了駒子的小鋪蓋,牆上掛著赴宴的衣裳,倒像狐狸的巢

穴。

    駒子孤單單地坐在鋪蓋上,把唯一的一張坐墊讓給島村。

    “哎喲,滿臉通紅了。”她照了照鏡子,“真的醉成這個樣子了?”

    然後她搜了搜衣櫃上面,說:“喏,日記。”

    “真多啊。”

 

 

 

    23.

    她又從那旁邊拿出一個花紋紙盒,裡面裝滿了各種香煙。

    “是客人送的,我把它放在袖兜裡或夾在腰帶裡帶回來的。都成了這樣皺皺巴巴的,但

是並不髒。種類倒是大體上都齊全了。”她一隻手支在島村面前,另一隻手亂翻起盒子裡的

香煙讓島村看。

    “哎呀,沒有火柴。因為我戒煙了,也就不需要了。”

    “行啦。你在幹針線活兒?”

    “嗯。賞楓的客人多了,就耽誤下來了。”駒子回過頭去,把衣櫃前的針線活兒放到一

邊去。

    這大概是駒子在東京生活留下來的痕跡吧。那別致的直木紋衣櫃和名貴的朱漆針線盒,

依然擺在這冷清清的二樓上,就如同住在師傅家那間舊紙盒似的頂樓時一樣,顯得格外淒

愴。

    電燈上有根繩垂到枕邊。

    “看完書要睡覺的時候,一拉這根繩就能關燈。”駒子一邊說,一邊撫弄著那根細繩。

但是,她卻像家庭婦女似的,溫馴地坐著,顯得有點靦腆。

    “真像狐狸出嫁啊。”

    “本來嘛。”

    “你要在這間房子裡呆四年?”

    “可是,已經過去半年,一眨眼就是四年啦。”

    從樓下傳來了人們的鼾聲。島村接不上話茬,就急忙站了起來。

    駒子走去關門,把頭探出去,仰臉望瞭望天空。

    “快要下雪了,紅葉的季節也快過去了。”她說著走到外面,“這一帶都是山溝溝,還

掛著紅葉就下雪了。”

    “那麼,請歇息吧。”

    “我送你,送到客棧門口。”

    可是,她又同島村一起進了客棧,說了聲“請安歇吧”,就無影無蹤了。不大一會兒,

她酌了兩杯滿滿的冷酒,端到他的房間裡來,用興奮的語氣說:

    “來,喝吧,把它喝下去!”

    “客棧的人都睡著了,哪兒弄來的?”

    “嗯,我知道放在什麼地方。”

    看樣子駒子從酒桶裡倒酒的時候已經喝過了,剛才那副醉態又顯露出來,她眯起眼睛,

凝望著酒從杯子裡溢出來。

    “不過,摸黑喝,喝不出味道來。”

    島村漫不經心地把駒子遞過來的冷酒一飲而盡。

    喝這麼一丁點酒本來是不會醉的,可能因為在外面走了一陣子,著了涼的緣故,他突然

覺著有點噁心,酒勁沖上了腦門。他覺得臉色蒼白,於是閉上眼睛,躺了下來。駒子連忙照

拂他。良久,他對女人那熱呼呼的身體,也就完全沒有顧忌了。

    駒子羞答答的,她那種動作猶如一個沒有生育過的姑娘抱著別人的孩子,抬頭望著他的

睡相。

    過了半天,島村驀地冒出一句:“你是個好姑娘啊!”

    “為什麼?哪一點好呢?”

    “是個好姑娘!”

    “是嗎?你這個人真討厭。都在說什麼呀。清醒點嘛。”駒子把臉轉了過去,一邊搖著

島村,一邊像是駁斥他似地斷斷續續說了幾句,就沉靜下來,緘口不言了。

    過了片刻,她一個人抿嘴笑了。

    “太不好了。我心裡難受,你還是回去吧。我已經沒什麼新衣服可穿了。每次到你這兒

來,總想換一件赴宴服,全部衣服都穿過了,身上這件還是朋友的呢。我這個人真壞,是

嗎?”

    島村無言以對。

    “這樣的姑娘,有哪一點好呢?”駒子有點哽咽,“頭一回見你時,感到你這個人討

厭。哪有人講話像你這樣冒失的。我當時覺得你真討厭呐。”

    島村點了點頭。

    “喲,這件事我一直沒說,你明白嗎?情況發展到讓女人說這種話,不就完蛋了嗎。”

    “這倒無所謂。”

    “是嗎?”駒子在回顧自己的過去似的,長時間沉默不語。一個女人對生存的渴望親切

地傳到了島村身上。

    “你是個好女人。”

    “怎麼個好法?”

    “是個好女人嘛。”“你這個人真怪。”駒子難為情地把臉藏了起來,接著又好像想起

什麼,突然支著一隻胳膊,抬起頭說:“那是什麼意思?你說,是指什麼!?”

    島村驚訝地望著駒子。

    “你說嘛。你就是為了這常來的?你是在笑我,你還在笑我呀?”

    駒子漲紅著臉,瞪眼盯住島村責問。她氣得雙肩直打顫,臉色倏地變成了鐵青,眼淚簌

簌地滾下來。

    “真窩心,啊,真叫人窩心。”駒子從被窩裡翻滾了出來,背著臉坐下。

    島村猜想駒子准是誤會了,不由得大吃一驚,他閉上眼睛,一聲不響。

    “真可悲啊!”

    駒子喃喃自語,把身子縮成一團,趴了下來。

    她也許是哭乏了,用發簪哧哧地把鋪席紮了好一陣子,又突然走出房間。

    島村無法追趕上去。讓駒子這麼一說,有許多事情他是問心有愧的。

    但是,駒子很快又躡手躡腳走回來,從紙門外尖聲喊道:“我說呀,不去洗個澡嗎?”

    “啊。”

    “對不起。我改變了主意才來的。”

    她就那麼站著躲在走廊上,並沒有要進屋的意思。島村手拿毛巾走了出來。駒子避開他

的目光,低下頭走在前面,簡直像給人揭發了罪行後被逮走的樣子。可是,在浴池裡把身子

暖和過來以後,她又怪可憐地鬧騰起來,這時她毫無睡意了。

 

 

 

   24.

    第二天早晨,島村被歌聲吵醒了。

    他靜靜地聽了大半天。駒子在梳粧檯前回頭莞爾一笑:“那是住梅花廳的客人唱的。昨

晚宴會散後,他們就把我找去了。”

    “是民謠會的團體旅行者吧?”

    “嗯。”

    “下雪了嗎?”

    “嗯。”駒子站起來,嘩啦一聲把拉窗打開讓他看。

    “紅葉也已經落盡了。”

    從嵌在窗框裡的灰色天空中,飄進來紛紛揚揚的大雪花。不知為什麼,寂靜得使人難以

置信。島村睡眠不足,茫然地望著虛空。

    唱歌的人敲著鼓。

    島村想起了去年歲末那面映著晨雪的鏡子,然後看了看梳粧檯那邊,只見鏡中依然清晰

地浮現出冰冷的紛紛揚揚的大雪花,在敞開衣領揩拭著脖頸的駒子的周圍,飄成了一條白

線。

    駒子的肌膚像剛洗過一樣潔淨。簡直難以相信她為了島村一句無意中的話,竟產生了這

樣的誤解。她這樣反而顯出一種無法排除的悲哀。

    這場初雪,使得楓葉的紅褐色漸漸淡去,遠方的峰巒又變得鮮明起來。

    披上一層薄雪的杉林,分外鮮明地一株株聳立在雪地上,淩厲地伸向蒼穹。

    在雪中繅絲、織布,在雪水裡漂洗,在雪地上晾曬,從紡紗到織布,一切都在雪中進

行。有雪始有縐紗,雪乃是縐紗之母也。古人在書上也曾這樣記載過。

    在估衣鋪裡,島村也找到了一種雪國的麻質縐紗,拿來做夏裝。這是村婦們在漫長的冬

雪日子裡用手工織成的。由於從事舞蹈工作的關係,他認識了經營能樂[一種日本古典樂

劇]舊戲服的店鋪,拜託過他們:如有質地好的縐紗,請隨時拿給他看看。他喜歡這種縐

紗,也用它來做貼身的單衣。

    據說,從前到了撤下厚厚的雪簾、冰融雪化的初春時分,縐紗就開始上市了。三大城市

[指東京、大阪、京都]的布莊老闆也從老遠趕來買縐紗,村裡甚至為他們準備了長住的客

棧。姑娘們用半年心血把縐紗織好,也是為了這首次上市。遠近村莊的男男女女都聚攏到這

兒來了。這兒擺滿了雜耍場和雜貨攤,就像鎮上過節一樣,熱鬧異常。縐紗上都系有一張記

著紡織姑娘的姓名和位址的紙牌,根據成績來評定等級。這也成為選媳婦的依據。要不是從

小開始學紡織,就是到了十五六歲乃至二十四五歲也是織不出優質縐紗的。人一上歲數,織

出來的布面也失去了光澤。也許姑娘們為了擠進第一流紡織女工的行列而努力鍛煉技能的緣

故吧,她們從舊曆十月開始繅絲,到翌年二月中旬晾曬完畢,在這段冰封雪凍的日子裡,別

無他事可做,所以手工特別精細,把摯愛之情全部傾注在產品上。在島村穿的縐紗中,說不

定還有江戶末期到明治初期的姑娘織的吧。

    直到如今,島村仍然把自己的縐紗拿去“雪曬”。每年要把不知是誰穿過的估衣送去產

地曝曬,雖說麻煩,但想到舊時姑娘們在冰天雪地裡所花的心血,也還是希望能拿到紡織姑

娘所在的地方,用地道的曝曬法曝曬一番。晨曦潑曬在曝曬於厚雪上的白麻縐紗上面,不知

是雪還是縐紗,染上了綺麗的紅色。一想起這幅圖景,就覺得好像夏日的污穢都被一掃而

光,自己也經過了曝曬似的,身心變得舒暢了。不過,因為是交由東京的估衣鋪去辦,古老

的曝曬法是否會流傳至今,島村就不得而知了。

    曝曬鋪自古以來就有。紡織姑娘很少在自己家裡曝曬,多半都是拿給曝曬鋪去曬的。白

色縐紗織成後,直接鋪在雪地上曬;有色縐紗紡成紗線後,則掛在竹竿上曝曬。因為在一月

至二月間曝曬,據說也有人把覆蓋著積雪的水田和旱地作為曝曬場。

    無論是縐紗還是紗線,都要在堿水裡泡浸一夜,第二天早晨再用水沖洗幾遍,然後擰乾

曝曬。這樣要反復好幾天。每當白縐快要曬乾的時候,旭日初升,燃燒著璀璨的紅霞,這種

景色真是美不勝收,恨不能讓南國的人們也來觀賞。古人也曾這樣記載過。縐紗曝曬完畢,

正是預報雪國的春天即將到來。

    縐紗產地離這個溫泉浴場很近。它就在山峽漸漸開闊的河流下游的原野上,因此從島村

的房間也可以望見。昔日建有縐紗市場的鎮子,如今卻修了火車站,成為聞名於世的紡織工

業區。

    不過,島村沒有在穿縐紗的仲夏,也沒有在織縐紗的嚴冬來過這個溫泉浴場,從而也就

沒有機會同駒子談起縐紗的事。再說,他這個人也不像是去參觀古代民間的藝術遺跡的。然

而,島村聽了葉子在浴池放聲歌唱,忽然想到:這個姑娘若生在那個時代,恐怕也會守在紡

紗車或織布機旁這樣放聲歌唱的吧。葉子的歌聲確實像那樣一種聲音。

    比毛線還細的麻紗,若缺少雪天的天然潮濕,就很難辦了。陰冷的季節對它似乎最合

適。古時有這樣一種說法:三九寒天織出來的麻紗,三伏天穿上令人覺得特別涼爽,這是由

于陰陽自然的關係。

    傾心於島村的駒子,似乎在根性上也有某種內在的涼爽。因此,在駒子身上迸發出的奔

放的熱情,使島村覺得格外可憐。

    但是,這種摯愛之情,不像一件縐紗那樣能留下實在的痕跡。縱然穿衣用的縐紗在工藝

品中算是壽命最短的,但只要保管得當,五十年或更早的縐紗,照樣穿在身上也不褪色。而

人的這種依依之情,卻沒有縐紗壽命長。島村茫然地這麼想著,突然又浮現出為別的男人生

了孩子、當了母親的駒子的形象。他心中一驚,掃視了一下周圍,覺得大概是自己太勞累了

吧。

    島村這次逗留時間這麼長,好像忘記了要回到家中妻子的身邊似的。這倒不是離不開這

個地方,或者同她難捨難分,而是由於長期以來自然形成了習慣於等候駒子頻頻前來相會。

而且駒子越是寂寞難過,島村對自己的苛責也就越是嚴厲,仿佛自己不復存在了。這就是

說,他明知自己寂寞,卻僅僅一動不動地呆在那裡。駒子為什麼闖進自己的生活中來呢?島

村是難以解釋的。島村瞭解駒子的一切,可是駒子卻似乎一點也不瞭解島村。駒子撞擊牆壁

的空虛回聲,島村聽起來有如雪花飄落在自己的心田裡。當然,島村也不可能永遠這樣放蕩

不羈。

    島村覺得這次回去,暫時是不可能再到這個溫泉浴場來了。雪季將至,他靠近火盆,聽

見了客棧主人特地拿出來的京都出產的古老鐵壺發出了柔和的水沸聲。鐵壺上面精巧地鑲嵌

著銀絲花鳥。水沸聲有二重音,聽起來一近一遠。而比遠處水沸聲稍遠些的地方,仿佛不斷

響起微弱的小鈴聲。島村把耳朵貼近鐵壺,聽了聽那鈴聲。駒子在鈴聲不斷的遠處,踏著同

鈴聲相似的細碎的腳步走了過來。她那雙小腳赫然映入島村的眼簾。島村吃了一驚,不禁暗

自想道:已經到該離開這裡的時候了。

    於是,島村想起要到縐紗產地去看看。這個行動固然也含有為自己找個機會離開溫泉浴

場的意思。

    但是,河流下游有好幾個小鎮,島村不曉得到哪個鎮上去才好。他又不是想去看正在發

展成紡織工業區的大鎮,因此索性在一個冷落的小站上下了車。走了一會兒,就到了一條像

是古代驛站集中的市街上。

    家家戶戶的房檐直伸出去,支撐著它一端的柱子並排立在街道上。好像江戶城裡叫“店

下”的廊簷,在這雪國舊時把它叫“雁木”。積雪太厚時,這廊簷就成為往來的通道。通道

一側,房屋整齊,廊簷也就連接下去。

    房檐緊接房檐,屋頂上的雪除了弄到馬路當中以外,別無他處可以棄置了。實際上是將

雪從大屋頂上高高拋起來扔到馬路正中的雪堤上。要到馬路對過,就得挖通雪堤,修成一條

條隧道。這些地方管它叫做“鑽胎內涵洞”。

 

 

 

    25.

    同樣是在雪國,但駒子所在的溫泉鄉,房檐並不相連。島村到了這個鎮子,才頭一回看

到這種“雁木”。好奇心促使他走過去看了看,只見破舊的房檐下十分昏暗。傾斜的柱腳已

經腐朽。令人覺得仿佛是在窺視世世代代被埋沒在雪裡的憂鬱的人家一樣。

    在雪裡把精力傾注在手工活上的紡織女工,她們的生活可不像織出來的縐紗那樣爽快。

這個鎮子自然而然地給人一個相當古老的印象。在記載縐紗的古書裡,也引用了唐代秦韜玉

[秦韜玉,唐詩人。詩以七律見長,《貧女詩》較有名]的詩。但據說紡織商之所以不願雇

傭紡織女工,是因為織一匹縐紗相當費工,在經濟上划不來。

    這樣嘔心瀝血的無名工人,早已長逝。他們只留下了這種別致的縐紗。夏天穿上有一種

涼爽的感覺,成了島村他們奢華的衣著。這事並不稀奇,但島村卻突然覺得奇怪。難道凡是

充滿誠摯愛情的行動,遲早都會鞭撻人的嗎?島村從“雁木”底下,走到了馬路上。

    筆直的長長的市街,很像當年旅館區的街道。這大概是從溫泉鄉直通過來的一條舊街

吧。木板葺的屋頂上的橫木條和鋪石,同溫泉鄉也沒有什麼不同。

    房檐的柱子投下了淡淡的影子,不知不覺地已近黃昏。沒有什麼可觀賞的,於是島村又

乘火車來到了另一個鎮子。那裡也和先前那個鎮子不相上下。島村在那裡也只是悠然漫步,

然後吃了一碗麵條,暖和暖和身子而已。

    麵食店在河岸上。這條河大概也是從溫泉浴場流過來的。可以看到尼姑三三兩兩地先後

走過橋去。她們穿著草鞋,其中有的背著圓頂草帽,像是化緣回來的樣子,給人一種小鳥急

於歸巢的感覺。

    “有不少尼姑打這兒路過吧?”島村問麵食店的女人。“是啊。這山裡有尼姑庵。過些

時候一下雪,從山裡出來,路就不好走了。”

    在薄暮中,橋那邊的山巒已經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在這北國,每到落葉飄零、寒風蕭

瑟的時節,天空老是冷颼颼,陰沉沉的。那就是快要下雪了。遠近的高山都變成一片茫茫的

白色,這叫做“雲霧環嶽”。另外,近海處可以聽見海在呼嘯,深山中可以聽到山在嗚咽,

這自然的交響猶如遠處傳來的悶雷,這叫做“海吼山鳴”。看到“雲霧環嶽”,聽見“海吼

山鳴”,就知道快要下雪了。島村想起古書上有過這樣的記載。

    島村晚起,躺在床上聽那賞楓遊客唱謠曲[謠曲,日本古典戲曲“能樂”的歌詞]的那

天,下了第一場雪。不知今年是否已經海吼山鳴過了?也許由於島村一個人旅行,在溫泉鄉

同駒子接連幽會,不覺間聽覺變得特別敏銳起來,只要想起海吼山鳴,耳邊就仿佛回蕩著這

種遠處的悶雷聲。

    “尼姑們這就要深居過冬了。她們有多少人呢?”

    “哦,大概很多吧。”

    “這麼多尼姑聚到一塊,在冰天雪地裡呆幾個月,不知都在幹些什麼呢?這一帶舊時織

縐紗,她們在尼姑庵裡要是也織織就好啦。”

    麵食店的女人對島村這席好奇的話,只是報以微笑。島村在車站等了將近兩個小時回程

的火車。微弱的陽光沉下去了,一股寒意襲來,猶如星星的寒光,冷颼颼的。腳板也覺得透

心涼。

    漫無目的地跑了一趟,島村又回到了溫泉浴場。車子駛過那個岔口,一直開到守護神的

杉林邊上,眼前出現一間透著亮光的房子,島村不禁松了一口氣。這是“菊村”小飯館。三

四個藝妓站在門前閒聊天。

    他剛想不知駒子在不在,駒子就出現了。

    車子突然放慢了速度。顯然是司機早已瞭解島村和駒子的關係,有意無意地把車子放慢

了。

    島村無端回過頭,朝著與駒子相反的方向望去。島村坐來的那輛汽車的車轍,清晰地留

在雪地上,在星光下,意外地拖到很遠的地方。

    車子來到了駒子跟前。只見駒子剛閉了閉眼睛,冷不防地向汽車撲上來。車子沒有停

下,仍按原先的慢速爬上了坡道。駒子弓著腰,抓住車門上的把手,跳到車門外的踏板上。

    駒子就像被吸引住似地猛撲了上來,島村覺得仿佛有一種溫暖的東西輕輕地貼近過來,

因而他對駒子的這種舉動並沒有感到不自然或者危險。駒子像要抱住車窗,舉起了一隻胳

膊。袖口滑落下來,露出了長襯衣的顏色。那色彩透過厚厚的窗玻璃,沁入島村凍僵了的眼

瞼。

    駒子把額頭緊貼在窗玻璃上,尖聲喊道:

    “到哪兒去了?喂,你到哪兒去了?”

    “多危險呀,簡直是胡鬧!”島村雖也高聲回答,但卻是一種甜蜜的戲謔。

    駒子打開車門,側身倒了進去。但是,這時車子已經停住,來到山腳下了。

    “我說,你到哪兒去了啊?”

    “嗯,這個……”

    “哪兒?”

    “也說不上到哪兒。”

    駒子理了理衣裳下擺,那舉止十足是藝妓的派頭,島村突然覺得有點新奇。

    司機坐著一動也不動。車子已經走到街的盡頭,停了下來。島村覺得就這樣坐在車上,

實在滑稽,於是說道:“下車吧。”

    駒子把手放到島村那只放在膝頭的手上。

    “唉呀,真冷啊!瞧,多冷啊!你為什麼不帶我去呢?”“對,應該帶你去……”

    “這時候說帶我去,你這人真有意思。”

    駒子歡快地笑著,爬上了有陡峻石磴的小路。

    “我是看著你出去的。大概是兩三個鐘頭以前,對吧?”“唔。”

    “聽見汽車聲,我就出來看了。到外面來看了。你連頭也沒回,對吧?”

    “嗯。”

    “你沒看後面,為什麼不回頭看看呢?”

    島村有點驚訝。

    “真不知道我在送你嗎?”

    “不知道。”

    “瞧你。”駒子還是高興得笑眯眯的。然後,她把肩膀靠了過來。“為什麼不帶我去?

你變得冷淡了。討厭!”報火警的鐘聲突然響了起來。

    兩人回頭望去。

    “著火,著火啦!”

    “著火啦!”

    火勢從下面村子的正中央躥了上來。

    駒子喊了兩三聲什麼,一把抓住了島村的手。

    火舌在滾滾上升的濃煙中若隱若現。火勢向旁邊蔓延,吞噬著周圍的房檐。

    “是什麼地方?不是在你原來住過的師傅家附近嗎?”“不是。”

    “是在哪一帶呢?”

    “在上頭一點,靠近火車站那邊。”

    火焰沖過屋頂,騰空而起。

    “你瞧,是蠶房呀。是蠶房呀!你瞧,你瞧,蠶房著火了。”駒子把臉頰壓在島村的肩

上,接連地說:“是蠶房,是蠶房呀!”

 

 

 

    26.

    火勢燃得更旺了。從高處望下去,遼闊的星空下,大火宛如一場遊戲,無聲無息。儘管

如此,她卻感到恐懼。有如聽見一種猛烈的火焰聲逼將過來。島村抱住了駒子。“沒什麼可

怕的。”

    “不,不,不!”駒子搖搖頭,哭了起來。她的臉貼在島村掌上,顯得比平時小巧玲

瓏。繃緊的太陽穴在忒忒地跳動著。

    看見著火,駒子就哭了起來。可是她哭什麼呢?島村並沒懷疑,還是摟抱著她。

    駒子突然不哭了,她把臉從島村肩上抬了起來。

    “哎喲,對了,今晚蠶房放電影,裡面擠滿了人,你……”

    “那可就不得了啦!”

    “一定會有人受傷,有人燒死啊!”

    兩人聽見上面傳來一片騷亂聲,就慌慌張張地登上石磴。抬頭一看,高處客棧二三樓房

間的拉窗差不多都打開了,人們跑到敞亮的走廊上觀看著火場面。庭院一個角落裡,一排菊

花的枯枝,說不清是借著客棧的燈光還是星光,浮現出它的輪廓,令人不禁感到那上面映著

火光。就在那排菊花後面,也站著一些人。三四個客棧夥計從島村他倆頭頂上跌跌撞撞地滾

落下來。駒子提高嗓門問:

    “喂,是蠶房嗎?”

    “是蠶房。”

    “有人受傷嗎?有沒有人受傷?”

    “正一個個地往外救呐。來電話說是電影膠片忽拉一聲燒著了,火勢蔓延得很快。喏,

你瞧。”夥計迎頭碰上他們兩人,只揮了揮一隻胳臂,就走了。

    “聽說人們正把孩子一個個從二樓往下扔呐。”

    “唉,這可怎麼得了。”

    駒子好像追趕著夥計似地走下石磴。後來下樓的人都跑到她的前頭去了。她不由自主地

跟著跑了起來。島村也隨後跟上。

    在石磴下面,火場被房子擋住,只能看見火舌。火警聲響徹雲霄,令人越發惶恐,四外

亂跑。

    “結冰了,請留神,滑啊!”駒子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看島村,趁機說:“對了,你

就算了,何必一塊去呢。我是擔心村裡的人。”

    她這麼說,倒也是的。島村感到失望。這時才發現腳底下就是鐵軌,他們已經來到鐵路

岔口跟前了。

    “銀河,多美啊!”

    駒子喃喃自語。她仰望著太空,又跑了起來。

    啊,銀河!島村也仰頭歎了一聲,仿佛自己的身體悠然飄上了銀河當中。銀河的亮光顯

得很近,像是要把島村托起來似的。當年漫遊各地的芭蕉[芭蕉,即松尾芭蕉(1644—

1694),日本著名俳句詩人。他一生在旅行中度過,寫了許多遊記和俳句],在波濤洶

湧的海上所看見的銀河,也許就像這樣一條明亮的大河吧。茫茫的銀河懸在眼前,仿佛要以

它那赤裸裸的身體擁抱夜色蒼茫的大地。真是美得令人驚歎不已。島村覺得自己那小小的身

影,反而從地面上映入了銀河。綴滿銀河的星辰,耀光點點,清晰可見,連一朵朵光亮的雲

彩,看起來也像粒粒銀砂子,明澈極了。而且,銀河那無底的深邃,把島村的視線吸引過去

了。

    “喂,喂。”島村呼喚著駒子,“喂,來呀!”

    駒子正朝銀河下昏暗的山巒那邊跑去。

    她提著衣襟往前跑,每次揮動臂膀,紅色的下擺時而露出,時而又藏起來,在灑滿星光

的雪地上,顯得更加殷紅了。島村飛快地追了上去。

    駒子放慢了腳步,鬆開衣襟,抓住島村的手。

    “你也要去?”

    “嗯。”

    “真好管閒事啊!”駒子提起拖在雪地上的下擺,“人家會取笑我的,你快回去吧!”

    “唔,我就要到前邊去。”

    “這多不好,連到火場去也要帶著你,在村裡人面前怪難為情的。”

    島村點點頭,停了下來。駒子卻輕輕地抓住島村的袖子,慢慢地起步走了。

    “你找個地方等著我,我馬上就回來。找什麼地方好呢?”“什麼地方都行啊。”

    “是啊。再過去一點吧。”駒子直勾勾地望著島村的臉,突然搖搖頭說:“我不幹,我

再也不理你了。”

    駒子抽冷子用身子碰了碰島村。島村晃悠了一下。在路旁薄薄的積雪裡,立著一排排大

蔥。

    “真無情啊!”駒子挑逗說。“喏,你說過我是個好女人的嘛。一個說走就走的人,幹

嗎還說這些話呢,難道是向我表白?”

    島村想起駒子用發簪哧哧地紮鋪席的事來。

    “我哭了。回家以後還哭了一場。就害怕離開你。不過,你還是早點走吧。你把我說哭

了,我是不會忘記這件事的。”

    島村一想起那句雖然引起了駒子的誤會、然而卻深深印在她的心坎上的話,就油然生起

一股依戀之情。暫態間,傳來了火場那邊雜遝的人聲。新的火舌又噴出了火星。

    “你瞧,還燒得那麼厲害,火苗又躥上來了。”

    兩人得救似地松了一口氣,又跑了起來。

    駒子跑得很快。她穿著木屐,飛也似地擦過冰面跑著。兩條胳膊與其說前後擺動,不如

說是向兩邊伸展,把力量全集中在胸前了。島村覺得她格外小巧玲瓏。發胖的島村一邊瞧著

駒子一邊跑,早就感到疲憊不堪了。而駒子突然喘著粗氣,打了個趔趄倒向島村。

    “眼睛凍得快要流出淚水來啦。”

    她臉頰發熱,只有眼睛感到冰冷。島村的眼睛也濕潤了。他眨了眨眼,眸子裡映滿了銀

河。他控制住晶瑩欲滴的淚珠。“每晚都出現這樣的銀河嗎?”

    “銀河?美極了。可並不是每晚都這樣吧。多明朗啊。”他們兩人跑過來了。銀河好像

從他們的後面傾瀉到前面。駒子的臉仿佛映在銀河上。

    但是,她那玲瓏而懸直的鼻樑輪廓模糊,小巧的芳唇也失去了色澤。島村無法相信成弧

狀橫跨太空的明亮的光帶竟會如此昏暗。大概是星光比朦朧的月夜更加暗淡的緣故吧。可

是,銀河比任何滿月的夜空都要澄澈明亮。地面沒有什麼投影。奇怪的是,駒子的臉活像一

副舊面具,淡淡地浮現出來,散發出一股女人的芳香。

    島村抬頭仰望,覺得銀河仿佛要把這個大地擁抱過去似的。

    猶如一條大光帶的銀河,使人覺得好像浸泡著島村的身體,漂漂浮浮,然後佇立在天涯

海角上。這雖是一種冷冽的孤寂,但也給人以某種神奇的媚惑之感。

    “你走後,我要正經過日子了。”駒子說罷,用手攏了攏鬆散的髮髻,邁步就走。走了

五六步,又回頭說:“你怎麼啦?別這樣嘛。”

    島村原地站著不動。

    “啊?等我一會兒,回頭一起到你房間去。”

    駒子揚了揚左手就走了。她的背影好像被黑暗的山坳吞噬了。銀河向那山脈盡頭伸張,

再返過來從那兒迅速地向太空遠處擴展開去。山巒更加深沉了。

    島村走了不一會兒,駒子的身影就在路旁那戶人家的背後消失了。

    傳來了“嘿呵,嘿呵,嘿呵呵”的吆喝聲,可以看見消防隊拖著水泵在街上走過。人們

前呼後擁地在馬路上奔跑。島村也急匆匆地走到馬路上。他們兩人來時走的那條路的盡頭,

和大馬路連成了丁字形。

    消防隊又拖來了水泵。島村讓路,然後跟隨在他們後頭。這是老式手壓木制水泵。一個

消防隊員在前頭拉著長長的繩索,另一些消防隊員則圍在水泵周圍。這水泵小得可憐。

    駒子也躲閃一旁,讓這些水泵過去。她找到島村,兩人又一塊走起來。站在路旁躲閃水

泵的人,仿佛被水泵所吸引,跟在後面追趕著。如今,他們兩人也不過是奔向火場的人群當

中的成員罷了。

    “你也來了?真好奇。”

    “嗯。這水泵老掉牙了,怕是明治以前的傢伙了。”

    “是啊。別絆倒羅。”

    “真滑啊。”

    “是啊。往後要是刮上一夜大風雪,你再來瞧瞧,恐怕你來不了了吧?那種時候,野雞

和兔子都逃到人家家裡哩。”駒子雖然這麼說,然而聲音卻顯得快活、響亮,也許是消防隊

員的吆喝聲和人們的腳步聲使她振奮吧。島村也覺得渾身輕鬆了。

 

 

 

    27.

    火焰爆發出一陣陣聲音,火舌就在眼前躥起。駒子抓住島村的胳膊肘。馬路上低矮的黑

色屋頂,在火光中有節奏地浮現出來,爾後漸漸淡去。水泵的水,向腳底下的馬路流淌過

來。島村和駒子也自然被人牆擋住,停住了腳步。火場的焦糊氣味裡,夾雜著一股像是煮蠶

蛹的腥氣。

    起先人們到處高聲談論:火災是因為電影膠片著火引起的啦,把看電影的小孩一個個從

二樓扔下來啦,沒人受傷啦,幸虧現在沒把村裡的蠶蛹和大米放進去啦,如此等等。然而,

如今大家面對大火,卻默然無言。失火現場無論遠近,都統一在一片寂靜的氣氛之中。只聽

見燃燒聲和水泵聲。

    不時有些來晚了的村民,到處呼喚著親人的名字。若有人答應,就歡欣若狂,互相呼

喚。只有這種聲音才顯出一點生機。警鐘已經不響了。

    島村顧慮有旁人看見,就悄悄地離開了駒子,站在一群孩子的後面。火光灼人,孩子們

向後倒退了幾步。腳底下的積雪也有點鬆軟了。人牆前面的雪被水和火融化,雪地上踏著雜

亂的腳印,變得泥濘不堪了。

    這裡是挨著蠶房的旱田。同島村他們一起趕來的村民,大都闖到這裡來了。

    火苗是從安放電影機的入口處冒出來的,幾乎大半個蠶房的房頂和牆壁都燒坍了,而柱

子和房梁的骨架仍然冒著煙。木板屋頂、木板牆和木板地都蕩然無存。屋內不見怎麼冒煙

了。屋頂被噴上大量的水,看樣子再燃燒不起來了。可是火苗仍在蔓延不止,有時還從意想

不到的地方冒出火焰來。三台水泵的水連忙噴射過去,那火苗就撲地噴出火星子,冒起黑煙

來。

    這些火星子迸散到銀河中,然後擴展開去,島村覺得自己仿佛又被托起漂到銀河中去。

黑煙沖上銀河,相反地,銀河倏然傾瀉下來。噴射在屋頂以外的水柱,搖搖曳曳,變成了朦

朦的水霧,也映著銀河的亮光。

    不知什麼時候,駒子靠了過來,握住島村的手。島村回過頭來,但沒有作聲。駒子仍舊

望著失火的方向,火光在她那張有點發燙的一本正經的臉上,有節奏地搖曳。一股激情湧上

了島村的心頭。駒子的髮髻鬆散了,她伸長了脖頸。島村正想出其不意地將手伸過去,可是

指頭顫抖起來。島村的手也暖和了。駒子的手更加發燙。不知怎的,島村感到離別已經迫

近。

    入口處的柱子什麼的,又冒出火舌,燃燒起來。水泵的水柱直射過去,棟樑吱吱地冒出

熱氣,眼看著要傾坍下來。人群“啊”地一聲倒抽了一口氣,只見有個女人從上面掉落下

來。

    由於蠶房兼作戲棚,所以二樓設有不怎麼樣的觀眾席。雖說是二樓,但很低矮。從這二

樓掉落到地面只是一瞬間的事,可是卻讓人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用肉眼清楚地捕捉到她落下時

的樣子。也許這落下時的奇怪樣子,就像個玩偶的緣故吧,一看就曉得她已經不省人事了。

落下來沒有發出聲響。這地方淨是水,沒有揚起塵埃。正好落在剛蔓延開的火苗和死灰復燃

的火苗中間。

    消防隊員把一台水泵向著死灰復燃的火苗,噴射出弧形的水柱。在那水柱前面突然出現

一個女人的身體。她就是這樣掉下來的。女人的身體,在空中挺成水準的姿勢。島村心頭猛

然一震,他似乎沒有立刻感到危險和恐懼,就好像那是非現實世界的幻影一般。僵直了的身

體在半空中落下,變得柔軟了。然而,她那副樣子卻像玩偶似地毫無反抗,由於失去生命而

顯得自由了。在這瞬間,生與死仿佛都停歇了。如果說島村腦中也閃過什麼不安的念頭,那

就是他曾擔心那副挺直了的女人的身軀,頭部會不會朝下,腰身或膝頭會不會折曲。看上去

好像有那種動作,但是她終究還是直挺挺的掉落下來了。

    “啊!”

    駒子尖叫一聲,用手掩住了兩隻眼睛。島村的眼睛卻一眨不眨地凝望著。

    島村什麼時候才知道掉落下來的女人就是葉子呢?

    實際上,人們“啊”地一聲倒抽一口冷氣和駒子“啊”地一聲驚叫,都是在同一瞬間發

生的。葉子的腿肚子在地上痙攣,似乎也是在這同一刹那。

    駒子的驚叫聲傳遍了島村全身。葉子的腿肚子在抽搐。與此同時,島村的腳尖也冰涼得

痙攣起來。一種無以名狀的痛苦和悲哀向他襲來,使得他的心房激烈地跳動著。

    葉子的痙攣輕微得幾乎看不出來,而且很快就停止了。

    在葉子痙攣之前,島村首先看見的是她的臉和她的紅色箭翎花紋布和服。葉子是仰臉掉

落下來的。衣服的下擺掀到一隻膝頭上。落到地面時,只有腿肚子痙攣,整個人仍然處在昏

迷狀態。不知為什麼,島村總覺得葉子並沒有死。她內在的生命在變形,變成另一種東西。

    葉子落下來的二樓臨時看臺上,斜著掉下來兩三根架子上的木頭,打在葉子的臉上,燃

燒起來。葉子緊閉著那雙迷人的美麗眼睛,突出下巴頦兒,伸長了脖頸。火光在她那張慘白

的臉上搖曳著。

    島村忽然想起了幾年前自己到這個溫泉浴場同駒子相會、在火車上山野的燈火映在葉子

臉上時的情景,心房又撲撲地跳動起來。仿佛在這一瞬間,火光也照亮了他同駒子共同度過

的歲月。這當中也充滿一種說不出的苦痛和悲哀。

    駒子從島村身旁飛奔出來。這與她捂住眼睛驚叫差不多在同一瞬間。也正是人們“啊”

地一聲倒抽一口冷氣的時候。

    駒子拖著藝妓那長長的衣服下擺,在被水沖過的瓦礫堆上,踉踉蹌蹌地走過去,把葉子

抱回來。葉子露出拼命掙扎的神情,耷拉著她那臨終時呆滯的臉。駒子仿佛抱著自己的犧牲

和罪孽一樣。

    人群的喧囂聲漸漸消失,他們蜂擁上來,包圍住駒子她們兩人。

    “讓開,請讓開!”

    島村聽見了駒子的喊聲。

    “這孩子瘋了,她瘋了!”

    駒子發出瘋狂的叫喊,島村企圖靠近她,不料被一群漢子連推帶搡地撞到一邊去。這些

漢子是想從駒子手裡接過葉子抱走。待島村站穩了腳跟,抬頭望去,銀河好像嘩啦一聲,向

他的心坎上傾瀉了下來。

                                                 (1935—1948)

 

 

 

【日本。川端康成名作/加萬般感歎深層研讀藝術賞析】《雪國》(世界名著-獲得諾貝爾獎精品長篇小說-14。下。)

 

《雪國》(世界名著-獲得諾貝爾獎精品長篇小說-14。下。)

 

 

王立伏/深層研讀賞析:

 

《雪國》——你是隱隱妖豔的哀傷。

隱隱妖豔的哀傷

   對話,簡短,急促,欲言又止,百轉千回。

緩慢的,不需要情節,用細節構架起來,靈異的傷感與唯美。我老是覺得,你話中有話,沒有說完。於是反復落在,你用簡潔的文字勾勒出的,水墨畫的迷宮裡。

風景,傳統,風俗,建築,茶道與沒落的遠去的文明。你對舊日的眷念,對時光的眷念,對身體和美的眷念。對死落在生命上的光華的眷念。於是無路可走,你是個貪婪的人,這世間的美和遺憾,你怎麼敢妄想全都收下。人是一粒微沙,落在茫茫人世,這樣渺小,不由得仰頭看天,天是這麼美。鬥轉星移,傷感又有什麼大驚小怪呢。你做一個長久的,沉穩的夢。波瀾不驚的面容下,大海早已乾涸成為桑田,腐爛的屍體上開出鮮紅的花朵。

 

《雪國》——你是隱隱妖豔的哀傷。

隱隱妖豔的哀傷

你是行走在時間中的腐屍,披著華美的袍。

 

《雪國》——你是一幕含蓄的悲劇。

一幕含蓄的悲劇

描述了發生在日本北國的一個故事,以一個日本貴族青年的視角,描畫了兩位元日本少女的形象。駒子從小被賣為歌舞妓,生活坎坷,曾在東京做過陪酒女郎,最終因為生活的作弄淪為藝妓。然而她卻是一個純潔乾淨、心地善良的女孩,偶然地,她結識了這位貴族青年並不可救藥地愛上了他,藝妓的愛情註定是悲傷的,而她卻執著於這份沒有結果的愛情,為了追求平等純潔的真正愛情,她在命運的深淵裡苦苦掙扎,而藝妓的身份常常給她以無情的嘲弄與無盡的痛苦,儘管如此,她依然無怨無悔地為愛付出自己的一切。與女主人公駒子相比,我們的男主人公就顯得自私與怯懦多了。

他喜歡少女駒子卻不願為她作出任何犧牲,面對愛情他永遠是猶豫的,退縮的,搖擺不定的。愛情只是他單調無聊生活的一劑調料。他喜歡駒子,又為另一個少女葉子動心,他的愛情有些時候或許是真誠的,但卻不夠堅定。葉子是第一個走入讀者視野的女子,她在小說的開頭就出現了,大家一定不會忘了車廂玻璃上的美麗少女。這是一個天使一般的女子,但同樣擺脫不了命運的作弄,與駒子不同的是,她雖然家境貧寒,與唯一的親人——弟弟——相依為命,生活在這個北國的小鎮上,卻沒有淪落風塵。她希望以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

於是,她接過了護理駒子的師傅的兒子的工作,就在照顧病人的過程中,這位人間的天使愛上她生命中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男人,但這個男人卻已不久于人世。在她的愛人死後,她的生活也陷入迷茫。失去愛人的悲傷,生活的壓迫,她會怎樣承受呢?她會成為第二個駒子嗎?死亡適時地出現,她的生活軌跡到此戛然而止了。這樣兩位雪國的女子,就像北方寒冷乾淨的空氣,淨化了我們的心靈,然而她們淒涼的遭際又使我們無法平靜。

貫穿於這部小說始終的,是日本北國的風俗民情與氣候風景的描寫,不僅如此,文中還有很多對於日本傳統工藝文化的描寫,比如縐紗的製作、溫泉浴場、藝妓的生活等,都是日本所獨有的文化現象,小說雖然貫穿著悲劇情緒,但處處又給人真切、精緻、優美的感覺,這-就是含蓄的悲劇美。

 

《雪國》——你是一幕含蓄的悲劇。

一幕含蓄的悲劇

川端康成幼失怙恃,歷盡人世滄桑和炎涼世態,養成了一種孤獨沉默的性格,對於世事採取漠然的態度。為此,他早期作品,如《伊豆舞女》和《招魂祭典一景》等,還蘊含著對下層婦女的同情,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某些社會現象。但是,由於他後來受日本古典文學和禪宗思想影響很重,逐漸脫離現實,以致原來殘留於頭腦中的封建主義思想不但未能減弱,而已有所發展。《雪國》這部名著,基本上可以說是他這種前後期思想變化的分水嶺。

 

《雪國》——你是一首抒情詩。

一首抒情詩

《雪國》起筆於1935年,當時正是日本帝國主義侵佔我國東北地區、準備發動全國侵華戰爭的-陰-雲密佈時期。在這時期,他們對日本國內加強統治,轟動一時的無產階級文學運動已被鎮壓下去,與之對立的新感覺派文學,包括川端康成的文學創作,從另外一面受到影響。《雪國》這部作品的發表,足以說明這一嚴酷的現實。

 

《雪國》——你是一曲縈繞於心的詞韻。

一曲縈繞於心的詞韻

《雪國》開始是以描寫各個章節內容的短篇形式分別發表於各種刊物上的,後來隨著形勢更加險惡,從1937年以後即基本上停止發表。直至戰後才又略加修改補充,出版最後完成本。主要原因大致是,它既未追隨日本帝國侵略政策,歌頌侵略戰爭,也未像小林多喜二的《為黨生活的人》那樣。正面批判和反對侵略戰爭,描寫共產黨員和工人階級的鬥爭,它把背景設置在遠遠離開東京的雪國及其溫泉旅館,並以那裡的五等藝妓(實際上是妓女)駒子和遊客島村的邂逅為題材,表現了他們的性愛生活和遊覽活動。作家以富於抒情色彩的優美筆致,描繪年輕藝妓的身姿體態和音容笑貌。並巧妙地用雪國獨特的景致加以烘托,創造出美不勝收的情趣和境界,使人受到強烈的感染。諸如,列車行駛在皚皚雪原,夜幕開始降落,然而尚未將雪原全部覆蓋起來,大地還留著一片模糊的白色。坐在火車上前往雪國去會駒子的島村。正從車窗欣賞這蘊含著一種神秘感的黃昏美景,忽然一張同這襯景非常調和的影影綽綽的面孔,和一雙明亮而不十分清晰的眸子引起他無上的美感,他仿佛被一種無法形容的魅力征服了。駒子陪島村一夜溫存之後,清晨時鏡梳妝,紅顏黑髮,受到窗外白雪的烘托。島村欣賞著,未免感到心曠神怡。精神恍惚。

  川端康成對於作品的文學語言,要求極為嚴格。據說他寫完一節之後,總要反復推敲琢磨,修改後往往刪去大半。因此,他的文章雖然頗為接近口頭語言,但讀來絲毫沒有囉嗦之感。用語簡明,描寫準確,這又同他對於自己所描寫的物件觀察細緻,熟諳於心,有著重要的關係。

總之,川端康成的作品同其筆下的人物——主要是年輕婦女——一樣,具有很強的魅力,這又同他的唯美主義傾向和執著地追求所謂日本的美有著難以割裂的聯繫。本來,一個作家,既然生活在現實社會,即便是唯美主義的美的追求,也不可能是世外的夢囈。這就是說,有時他們也會在現實社會發現比較接近真正的美的東西,如川端康成筆下的伊豆舞女同高中學生之間的純潔的感情;然而,很多時候,由於世界觀和思想感情的變化,他們又會以醜為美。

 

《雪國》——你是現世囈語更是歌。

現世囈語更是歌

《雪國》擺脫那個萬馬齊喑的黑暗時代的現實,美化封建主義遺留下來的賣淫制度——雪國溫泉旅館五等藝妓同嫖客之間的廝混,這就不能令讀者感到滿意。即使日本帝國主義,由於《雪國》所表現的那種令人陶醉的,男女關係會消磨所謂國民的戰鬥意志,對之也不表示歡迎。

  

川端康成(18991972)是日本現、當代小說家。出生在大阪。幼年父母雙亡,後祖父母和姐姐又陸續病故。孤獨憂鬱伴其一生,這反映在他的創作中。在東京大學國文專業學習時,參與復刊《新思潮》(第6次)雜誌。1924年畢業。同年和橫光利一等創辦《文藝時代》雜誌,後成為由此誕生的新感覺派的中心人物之一。新感覺派衰落後,參加新興藝術派和新心理主義文學運動,一生創作小說100多篇,中短篇多於長篇。作品富抒情性,追求人生昇華的美,並深受佛教思想和虛無主義影響。早期多以下層女性作為小說的主人公,寫她們的純潔和不幸。後期一些作品寫了近親之間、甚至老人的變態情愛心理,表現出頹廢的一面。 

     而成名作小說《伊豆的舞女》(1926)描寫一個高中生和流浪人的感傷及不幸生活。名作《雪國》(19351937)描寫了雪國底層女性形體和精神上的純潔和美,以及作家深沉的虛無感。其他作品還有《淺草紅團》(19291930)、《水晶幻想》(1931)、《千鶴》(19491951)、《山之音》(19491954)和《古都》(19611962)等。川端康成擔任過國際筆會副會長、日本筆會會長等職。1957年被選為日本藝術院會員。曾獲日本政府的文化勳章、法國政府的文化藝術勳章等。1968年獲諾貝爾文學獎。1972年在工作室自殺去世。已有多部作品在中國翻譯出版。

 

1968年,川端康成憑藉《雪國》、《古都》、《千紙鶴》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成名作《伊豆的舞女》因此被更多的讀者所熟知。小說中處處散發的淒美、純淨的氣息感動著讀者的同時,也給予了他們一種能夠平復內心躁動的力量。幾十年來讀者的眷顧已經使《伊豆的舞女》成為了一部經典,其所蘊含的藝術魅力長久的在文學史上熠熠生輝。

 

讀後除了感歎,還是感歎,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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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评论 评论 (1 个评论)

回复 wwwwwwww21 2017-6-3 13:40
请品读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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