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海山

         在外游子，清明时节未能回家祭祖扫墓，又遇上雨纷纷，所以路上行人欲断魂。如晚唐诗人杜牧《清明》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那么在家的人到墓田祭扫之后，又能怎样呢？南宋高翥七律《清明》曰：“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倒也是，九泉何曾到过一滴酒，所以人生有酒须当醉也不为过。于是杜牧欲断魂时，“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借酒消愁也好，喜悦兴奋也罢，都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我们超越个人情感和儿女情长，在更大的时空概念探寻生命价值，就会有不同的感悟。如马致远《拔不断》“布衣中，问英雄，王图霸业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家冢，一场恶梦”；《秋思》[乔木查]“想秦宫汉阕，都做了衰草牛羊野，不恁么渔樵没话说。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其实钱财官位等等都是身外之物，什么都是过眼云烟。就是人的躯体的出生、成长和消亡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李白所谓“草不谢于荣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万物兴歇皆自然”。我们在这里所探讨的生命活力，是人的灵魂的生命活力。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所以他活着却已经死了，而具有了灵魂就有了生命活力，他的躯体死了灵魂还会活着。臧克家在《有的人》中就写道：“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在这种意义上，人生价值和生命活力不是别人祭奠出来的，而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例如老子，人们不知道他的躯体活了多少岁，死在哪里，但是他的灵魂能活一万年。

         人的生命由物质结构的躯体和信息结构的灵魂组成。柏拉图的理念世界和现象世界、笛卡尔的精神实体和物质实体、康德的理性存在和感性存在等，实质上就是信息结构和物质结构这两种结构的有机结合。人的躯体是以物质形态形成、壮大和消亡的，人的思维是以信息形态形成、发展和积累的。如恩格斯所言：人的物质结构，“生就意味着死”，“死亡或者是有机体的解体，除了构成有机体实体的各种化学成分，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来”；而人的信息结构，“还留下某种生命本原，或多或少和灵魂相同的东西，这种本原不仅比人，而且比一切活的机体都活得更久”。

          在人化世界里，比一切活的机体都活得更久的东西，就是作为人的灵魂的文化。不是人类想成为人类才出现了人类，而是自然法则决定了必然会出现人类；出现人类之后，自然法则依然发挥着同样的作用。  当文化能够正确地反映客观存在的自然规律时，人的文化灵魂便与“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的自然规律融为一体，具有了长久的生命活力。因此，在文化领域和灵魂层次，老子“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庄子“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者为友”。

         文化是以信息形态形成和发展的。信息结构与物质结构具有可分离性。当某种以信息形态形成的文化，从母体即个体头脑这个信息化了的物质结构，通过语言文字等媒体传播出来时，就可以使这种信息结构穿越历史时空，在“社会公共大脑”里得到传承和发展，使个人思维变成社会意识。人根据自然规律创造文化，而根据自然规律所创造的文化，对下一代来说，不仅可以决定人的生活起点、成长条件和发展形式，而且还可以成为某种生命本原，通过完善人的自身自然，创造新的高质量的生命体。西方“智慧设计”理论认为，地球上的生命非常复杂，不可能通过进化发展而来，肯定还有一种更高的力量参与生命创造。我们认为，人类除了躯体的物质结构的缓慢进化之外，还有灵魂即头脑里的文化的信息结构按几何级数发展的迅速进化。在本质意义上，自然法则，作为“某种生命本原”，作为“智慧设计”内容，它参与生命创造。“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人。”从环境创造人的角度来看，从信息结构预先预定新的一代得到一定的发展具有特殊的性质来看，每个时代社会“公共大脑”里形成和发展的信息结构总的能量，对每个新的个体生命来说，作为某种生命本原，都会形成某种“环境势”，产生特定作用。 这就是生命活力的现实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