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第一次去,是在二十年前1988年的夏天,经朋友介绍,住在唐人街百老汇上的一个中国人家里.第一次来到这个全球闻名的大都市,很好奇,晚上想到外面 走走,被告知最好不要出门.因为有华裔黑帮的人会在街上拦路抢劫.我说:都是中国人,他们不会抢我吧?朋友笑道:就因为你是中国人,他们才会抢你,因为他 们不敢抢别的人.

这是有关纽约,我最早与最深的印象.

之后,曾在皇后区一家安了两道铁门,前台装着三道防弹玻璃的中餐馆里提心吊胆地打了两天的工,门外的街角上站满了各路牛鬼蛇神一般的年轻黑人,耳边片刻不 停地响着警车的嘶鸣;也在半夜三点,按照一位朋友写给我的地址,找到全纽约最便宜的,一夜十美元的旅店,却只住了一晚,便因第二天出了命案,吓得我慌忙提 起挎包汇入午后的人流,茫茫然不知该到何处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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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让我感觉到生命的渺小无助,与周围无时不在的恐怖与危险.

后来因种种原因,一次次来到纽约,让我不断体会着纽约的富丽堂皇,也目睹着纽约的破烂不堪;感受着第五大道的高雅与时尚,也忍受着地铁站里人们的冷漠与无礼.

当然,还有那举世闻名的时代广场.

记得第一次慕名前往时代广场时,照着地图,在街上找来找去,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却怎么也看不到广场的影子,只好向路边的警察询问.警察看着我一脸茫然地 说:你现在不就是在时代广场吗?我环顾四周,看着被高楼大厦压迫得恨不得就要缩进地下的几条交叉的路口,想着北京天安门广场的宽阔与雄伟,鼻中不由喷出一 丝冷气,脱口不屑道:这也算广场!?

之后才渐渐理解到,时代广场的名望,不是因为它空间的广阔或是狭窄,而是因为它周围云集的高楼大厦中全球顶级公司雄厚的财力.

纽约一下子从电视画面扑进全世界所有人的视野,是因为911.当电视上不断播出那两架飞机撞进世贸大厦之后,一批批无畏的消防员不顾个人安危,冲入楼中而 却最后都在大厦内葬身时,我曾忍不住为纽约人的英勇而感动;可就在之后的第二年,当我走在纽约的街头,一位出租车司机故意把车子开进我身边的一汪冰水,连 泥带水地溅得我一头一身,撂下一串狂笑扬长而去的时候,我却忍不住挥着拳头对着远去的车影愤愤地诅咒:你们这帮王八蛋被炸真是活该!当然,我这样骂的时 候,其实冤枉了所有的纽约人,因为那些开出租的,大多是中东移民.但因为这样的事发生在纽约,让我对纽约人多了些反感.

可这次,居然在以冷漠闻名的地铁里,让我被纽约人感动了.白天的事情做完后,决定到新的华人区法拉盛吃顿中餐.回蔓哈顿时,记得以前是可以在皇后大厦 (Queen’s Plaza)从七号线转车的,结果在Queen’s Plaza下来,却发现根本没有可转乘的线路.见站台上有两个人,看装束估计是地铁的工作人员,一打听,才知道应该在几个站之前的地方换,只好掉头往回 坐.这两人可能正好下班,与我乘了同一辆车,不多久,其中一位从车的另一头挪到我身边,告诉我应该在下一站下车,然后换另一辆慢车,再坐两站就到了,因为 我们乘的是快车,不会停我要去的站.

这是我二十年来,在纽约,前所未有的,第一次碰到纽约人主动向我提供帮助,而不是当我前去寻求帮助时,给我一张比纽约的冬天还寒冷的脸.我一激动,泪水就恨不得象车外正在下的雨一样狂流起来,差一点将我二十多年来积攒的对纽约人的所有偏见全部洗刷得干干净净.

然后回到旅馆,看到新闻报道,纽约华而街那些经融公司的主管们,一边各个公司投资亏本,造成如今席卷全球的经融危机,于濒临倒闭的绝境中向政府求援,拿老百姓纳税人的钱去救命,一边却在去年年底为自己发了一百八十亿美元的年终奖金,让我忍不住骂了句:这帮无耻的王八蛋!

当然,我知道,那些华而街的王八蛋,不一定都能算是纽约人.而且华而街的人,也不都是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