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名句“君子无所争”之体会

卢克谦

老来感慨多，对孔子的名句“君子无所争”，也有了新的感叹。总觉得人生不必要争。年轻时势如中天，假如不争，那是多么的可贵，老来必定津津乐道，自感其韵。老了更不必争了。该把“君子无所争”作座右铭了。

孔子原句是：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大概意思是：君子谦逊，不与人相争。如果有相争的，那一定是射箭比赛了！就算是射箭比赛吧！那也是互相作揖、谦让，然后登堂；射箭完了，走下堂来，又互相敬酒。这种相争，也是君子之争。

这个句子，古来人们有不同的解读。李凌注为：“揖让而升下而饮”，应作一句读。“揖让”，是打躬作揖，互相谦让。“升”是升堂，“下”是下堂，“饮”是饮酒，这是礼让的三道程序，彼此是并列关系。原文是连读，等于说“揖让而升，揖让而下，揖让而饮”，每一步都揖让，不可断为“揖让而升，下而饮”。那样，就变成堂堂揖让，下堂饮酒了。射礼是两人一组进行比赛，射在堂上射，饮在堂上饮。战国时期的画像纹铜器，上面有射礼的场面，就是如此。射礼，每对选手，轮到自己，才登堂。登堂要打躬作揖，互相谦让；射毕下堂，下堂也要打躬作揖，互相谦让；最后，胜者罚负者酒，还要登堂，也要打躬作揖，互相谦让。

《朱子集注》：揖让而升者，大射之礼，耦进三揖而后升堂也。下而饮，谓射毕揖降，以俟众耦皆降，胜者乃揖不胜者升，取觯立饮也。言君子恭逊不与人争，惟于射而后有争。然其争也，雍容揖逊乃如此，则其争也君子，而非若小人之争矣。

《集解》：孔曰：“言於射而后有争。”王曰：“射於堂，升及下皆揖让而相饮。”马曰：“多筭饮少筭，君子之所争。”

邢疏：此章言射礼有君子之风也。“君子无所争”者，言君子之人，谦卑自牧，无所竞争也。“必也射乎”者，君子虽於他事无争，其或有争，必也於射礼乎！言於射而后有争也。“揖让而升，下而饮”者，射礼於堂，将射升堂，及射毕而下，胜饮不胜，其耦皆以礼相揖让也。“其争也君子”者，射者争中正鹄而已，不同小人厉色援臂，故曰“其争也君子”。

总的可看出，古来注疏，都是说揖让贯注当中，而李零的解说比较通达，但是从句读上说，愚以为应该句读作“揖让而升、下、而饮”，如此似乎比较切合。但不管如何，君子争于射箭的过程，体现的是君子风范，这才是最关键的。君子之争本质上是无所争的。所以，各个注解中的射箭前后过程所为，并不是重点所在。重点是在君子无争，争的也是君子之争，而君子之争就是无争。

联系到孔子的其他说法，更能确认君子之争就是无争。孔子还说：“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论语•卫灵公》15•22）——这里的矜庄或矜持是君子自重的姿态？一种含蓄的抗争？因为：“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2•14）“君子务本。”——君子以敬人、孝道为本。而且“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13•23）——因为君子既是从生命个体的独一性，也是从义之周全或整全同时来看待生命的？不争就是要求和，争是对比和比较中产生的，但是，它可能只是局部的事实，君子在整全与中和的意义上无所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