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册 登录
美国中文网首页 博客首页 美食专栏

喜乐花园 //www.sinovision.net/?3453 [收藏] [复制] [分享] [RSS] 我行我素,此生无悔!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 ×
打开微信,点击底部的“发现”,
使用“扫一扫”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

1957年我是如何被划为"右派份子"的

热度 45已有 37972 次阅读2017-5-2 07:38 | 如何 分享到微信

1956年,我18岁高中毕业,从上海考上了我的“第一志愿”北京《清华大学》,对自己的前途满怀信心。那年夏天,我带着行李和铺盖卷,从上海搭乘京沪线火车,经一天两夜大约36小时的长途旅行,到达北京,兴高采烈地前往《清华园》报到,却不知道一场厄运正在等待着我。

在《清华大学》分配好宿舍、食堂、拿到学生证和令人骄傲的长方形校徽、安顿好生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选择和分配专业”。上个世纪50年代初,经过“院系调整”之后,《清华大学》成为专一的“工科大学”。我选择《清华大学》,就是瞄准了它的“无线电系”,我在中学时代,就是一个“业余无线电爱好者”,把零用钱全部花费在购买无线电零件上,自己制作无线电收音机和扩音机,很有成绩,而且多次在上海的“无线电”杂志上发表文章。那个时候,我已经立定志向,要在无线电科学领域中发展自己。

我12岁小学刚毕业后不久,父母亲就出国,我变成“留守少年”,在外祖母监管下,很满足于上海“花园洋房”的富裕生活。我和其他同学一样,既参加了“少年先锋队”,也参加了“共产主义青年团”,在思想上是很进步的,在政治上完全拥护共产党和毛主席。我在中学期间的学业成绩很不错,对自己的前途也充满了爱国热情,要为祖国贡献自己的一生。

我万万没有想到,《清华大学》的“无线电系”属于“保密专业”,而我的家庭出身属于“资产阶级”,不符合“保密专业”的特殊要求,因此我要求进入“无线电系”的申请被拒绝,我的专业分配改为“电机系”的“工业企业自动化专业”。其实《清华大学》的“电机系”也很有名,系主任是章明涛教授,而“工企专业”在当时也是一个新建的专业,是今天《清华大学》“自动化系”的前身,很有发展前途,但是在1956年,我只知道我对无线电的爱好和理想受到打击,我所选择的专业被拒绝,我被迫成为电机系学生而无可奈何。更重要的是,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人生前途受到“家庭出身”的影响,虽然进入了一所全国知名的大学,却是一个受到排挤和被歧视的“另类”。

1957年春,我突然接到《清华大学》校党委会的通知,邀请我参加一个党委组织的“座谈会”,向“校党委”提意见。“校党委”是学校的最高领导,当时的校党委书记兼学校校长,是蒋南翔。我受到如此高规格的邀请,深感受宠若惊,因此在“座谈会”上毫无保留地倾吐了对自己专业分配的不满,我也许没有明确提出反对“唯成分论”,但实质是如此,不满学校用“家庭出身”来作为学生专业分配的标准。

这次“座谈会”之后,全国范围内出现了一场“大鸣、大放、大字报”的政治运动,我也贴过几张大字报,发表过一些言论,都是什么内容,我早已忘记,无非是人云亦云,跟着起哄,我一个19岁的青年能有什么成熟的政治观点?只记得当时我是副校长钱伟长教授的拥护者,有人提出“教授治校”,反对“外行领导内行”,我表示支持。其实我的核心问题只有一个:对“专业分配”不满。虽然有所不满,但是心情舒畅,因为终于可以畅所欲言。

“大鸣大放”很快变成了“反右派斗争”,我被划为“资产阶级右派分子”,我在党委座谈会上的“向党提意见”变成了“向党进攻”,从此背上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锅。最要命的是,这是“敌我矛盾”,我被划为“阶级敌人”,不再是“同志”了。所有的同学和朋友都必须和我“划清界限”,不敢和我接触,就好像我得了会传染的麻疯病需要被“隔离”那样,我被彻底“孤立”了。

1957年夏天,我从北京回到上海过大学生活中的第一个暑假,我没脸见中学同学,不敢告诉大家我已经是“右派分子”,因为这在当时是一种极大的耻辱,就好像是刑事罪犯一样。

从1957年到1962年大学毕业,整整5年,我在《清华大学》成为“反面教员”,接受了同班同学的无数次“批判、斗争”。所谓“批斗会”,大概和电影中农民斗地主的场面差不多,参加批斗的逐个发表言辞激烈的批判言论,尽量抹黑我、侮辱我,我的一切都被“上纲上线”,加以否定。我作为被批斗的右派分子,实际没有发言权,如果为自己辩护,只会因为“态度不老实”而引来更强烈的批判和指责,因此我除了无休无止的检讨反省之外,没有其他的选择。

这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尝到了“阶级斗争”的残酷性。当时领导同班同学批斗我的,是党支部书记张良庆,此人是个退伍军人,在同学中显得比较成熟,他个子矮矮的,很能说善辩,声音有些嘶哑。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党员同学不久后竟也被划为“右派”,和我坐在同一条板凳上,挨批挨斗,据说是因为他私下里发表了一些从军期间的不满言论。他和我一起挨斗,我暗中多少有点高兴,因为我总算有了“同类”,他在很大程度上分担了我的压力。

但是我在批斗会上和会后的检讨反省,却都是真心诚意的。我深刻反省了自小在上海的“资产阶级生活”的“腐朽、堕落和脱离群众”,深深感觉到自己需要接受“劳动人民的再教育”,需要改造自己的思想和立场。因此当我和同学一起下放到工厂和农村参加劳动时,我主动接受最累、最苦的劳动任务,在学校宿舍中,我不怕脏和臭,主动打扫厕所,希望以自己的表现来证明我接受改造的真诚愿望。这段时间内,我还非常认真刻苦地学习了“毛泽东思想”、“马列主义”和“辩证唯物论”,我相信我的学习态度比班上的任何同学都更加虚心诚恳,而且不断用这些理论来进行“自我批判”,彻底否定自己。

我对自己否定得如此彻底,以至于当一位好心的女同学因为同情我,偷偷向我递送了一个纸条时,我为了表示“对党忠诚”,竟把这张纸条上交给“组织”了。很多年后这位同学告诉我,她因为我当年受到了严厉的批判,罪名是“同情右派”。这位同学名叫项协恭,我虽然早已经忘记了这件事,经她提起后我深感有愧,再三向她赔礼道歉。现在她住在美国旧金山,是我的好朋友之一。

1959年后,全国出现“大饥荒”,我和同学一起,第一次尝试了饥饿的痛苦,我主动接受了“饥饿”的磨练,把这作为“自我改造”的一部分。也许因为“饥饿”的原因,对我的批斗没有以前那么严厉了,
我甚至感到心情愉快

那5年中,我的确受到了别人所没有经历过的巨大磨练。尽管我花费了大量时间学习政治,接受批斗,写检讨和思想汇报,但是我并没有荒废学业。由于参加劳动,5年大学被延长为5年半,我的毕业论文拿了5分,1962年上半年,我从《清华大学》正式毕业了。

1962年下半年,我出国回到父母身边,5年噩梦到此结束。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父亲从抗日战争时期开始,就暗中支持共产党,原来是个爱国的“红色资本家”。我在上海永嘉路居住长大的那套“花园洋房”后来也被他捐赠给共产党了。

在“反右派斗争”中,大学同班同学中涌现了不少积极分子,毕业后他们都留校任职,例如贺美英同学(后来成为《清华大学》的校党委书记)、陶森同学(校党委成员之一)、林功实同学(校党委之一,后来成为《深圳大学》领导之一)等,他们都成为校领导,在“工字厅”(《清华大学》内的“中南海”)上班。很多年后,我和他们半开玩笑说:你们是踩着我的肩旁上去的,应该付我一笔“垫脚费”......

若干年后,我回到北京《清华大学》参加校庆,校党委书记何东昌找我谈话,正式替我“摘掉右派帽子”,但是他没有请我吃饭,没有给我发“道歉信”,我也就从此正式成为“摘帽右派”。我告诉何东昌,我虽然成为“右派”,但是学会了“辩证法”,对我在国外赚钱发财很有帮助。

又是若干年后,我通过朋友介绍,到《北京大学》拜访了钱理群教授,他是研究“反右派斗争”的专家。我和他交流信息和看法。他告诉我,在“文革”中被斗的,“平反”后都补发被扣的工资,唯独“反右”中被斗的,“摘帽”后一直没有补发被扣的工资,这不公平。幸亏我当年是学生,没有工资问题,但是也没有付过学费,当年上大学是免费的,大学毕业后的工资是每月60元,很多年不变。

(适逢“反右派”60周年有感)


免责声明:本文中使用的图片均由博主自行发布,与本网无关,如有侵权,请联系博主进行删除。







鲜花
22

握手
12

雷人

路过

鸡蛋

刚表态过的朋友 (34 人)

发表评论 评论 (74 个评论)

回复 小虫 2017-5-3 11:20
阿彭: 其实我就是写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对历史上的错误总该让人评说评说,这仅仅是个人观点,又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动不动就删贴,这也太不符合时代潮流了. ...
建议您去backchina网站玩,刘老也应该的贝壳网站发博文,基本不会出现删除博文的做法
回复 小虫 2017-5-3 11:14
2011zaishengyua: 我朋友的妈妈因为她父亲一个不慎的借钱举措,(朋友的祖父借了一笔钱给一个大学同学,结果,这同学竟是拿着那笔钱作为逃去台湾的路费了,这个记录,妨碍了朋友妈 ...
要感谢共产党把她流放新疆。感情很深就不要回来了
回复 樱桃雪红 2017-5-3 09:57
阿彭: 我说的"共产党欺骗了老百姓",这句话有问题吗?反右不是欺骗吗?都这么说的,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 ...
彭老先生,我毫无意愿去评议这句话的左右或对错; 但在这样一个平台,它的'容量'需求却可能会有'政治正确'与否的称量体现.
回复 阿彭 2017-5-3 09:43
樱桃雪红: 昨日看过你所被裁剩的前半段时,心里就估摸着'所剩'的也会被'裁'......如今果然真的了...    
我说的"共产党欺骗了老百姓",这句话有问题吗?反右不是欺骗吗?都这么说的,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
回复 樱桃雪红 2017-5-3 09:00
小虫: 大鸣大放,是幌子。我的外公是一个民族资本家。解放后帮助共产党恢复生产,把钱都捐出来,甚至叫儿子们钱也捐出来为新中国的建设。我外公参加过第一届政治协商会 ...
大鸣大放直到文化大革命,都是一脉相承的东东; 直到如今的'反腐'才算是开始整顿自身了
回复 樱桃雪红 2017-5-3 08:53
阿彭: 其实我就是写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对历史上的错误总该让人评说评说,这仅仅是个人观点,又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动不动就删贴,这也太不符合时代潮流了. ...
昨日看过你所被裁剩的前半段时,心里就估摸着'所剩'的也会被'裁'......如今果然真的了...   
回复 阿彭 2017-5-3 08:21
ksliu: “反右派”所造成的祸害,不在于几个右派分子的个人遭遇,而在于“因言获罪”,从此无人敢说真话、实话。从1958年开始,尤其是59年的“庐山会议”之后,全国上下 ...
我同意老刘的说法,这不是"个人恩怨"问题!这是评论过去的一些错误作法,历史的经验教训不要忘记,至今已整整60年了,仅仅在网上说说都要压制,这是历史的倒退!
回复 阿彭 2017-5-3 08:07
runzhi: 只需廉价奉承,不要铮铮真言!
树立“舔菊”英雄周小平的标杆作用。
几十年来还是这个搞法。
来美国中文网上网的绝大多数是国外华人华侨,如果一味用管理国内网 ...
其实我就是写了自己的一些看法,对历史上的错误总该让人评说评说,这仅仅是个人观点,又不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动不动就删贴,这也太不符合时代潮流了.
回复 099hnlzl 2017-5-3 08:02
往事不堪回首,令人不胜唏嘘!我2001年退休后受出版社之托,担任何东昌老部长主编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史》一书的编辑。该书是国史的一部分,是国家重大课题的科研成果。从讨论提纲开始,我就一直跟踪。初稿中对1957年的“反右斗争”叙述得比较详细,点了好些人的名。我在编务会上提出,对五七年的反右,固然不能违背中央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即不能全盘否定(现在看来应当全盘否定),但要尽量加以淡化,尽量缩小点名的打击面,除中央明确不予平反的三四个人以外,其余的一律不点名;同时篇幅上要尽可能压缩,过程不要叙述得那么详细。我明确提出:要给以后的历史评价留下足够的空间,这样才主动。经反复讨论,最终基本上接受了我的建议,达成了共识。
回复 runzhi 2017-5-3 05:43
阿彭: 我今天上午写了一段留言,写完后发上去,怎么只有上半段而没有有下半段?晚上回家里再一看,连上半段也没了?这个压制网络太厉害了. ...
只需廉价奉承,不要铮铮真言!
树立“舔菊”英雄周小平的标杆作用。
几十年来还是这个搞法。
来美国中文网上网的绝大多数是国外华人华侨,如果一味用管理国内网站常用的删贴打压的方式进行所谓的管理。
   势必让更多的华人华侨离开而去。势必让美国中文网门可罗雀。
回复 小虫 2017-5-3 02:13
同情刘先生的遭遇,还好您有在香港的父母。没有让您去劳动教养。很多右派被流放农村,边疆,一生非常坎坷,很多大学生右派死在劳改农场。。。能活到右派摘掉帽子的,我见到过一位音乐家‘金湘’,非常有才华的人,也是学生时代被打成右派的,流放在新疆。
回复 小虫 2017-5-3 02:03
大鸣大放,是幌子。我的外公是一个民族资本家。解放后帮助共产党恢复生产,把钱都捐出来,甚至叫儿子们钱也捐出来为新中国的建设。我外公参加过第一届政治协商会议--代表四川省。可是到了1957年,大鸣大放,请他们给共产党参谋。结果也被打成右派。。。还好外公没有活到文化大革命。不然还要吃更多的苦头。
共产党打倒了资本家,现在的资本家都是共产党高官的第二代???
回复 YECGUMEI 2017-5-3 01:34
幸好你有一个国外的父母,否则的话,文化大革命时期也难逃窃难,生死未卜。
回复 guoxr53 2017-5-3 00:21
深深的同情您!
回复 阿彭 2017-5-2 23:39
我今天上午写了一段留言,写完后发上去,怎么只有上半段而没有有下半段?晚上回家里再一看,连上半段也没了?这个压制网络太厉害了.
回复 梨花颂 2017-5-2 23:23
往事不堪回首,余毒还未肃清。活在当下、面向未来。
回复 ksliu 2017-5-2 22:55
“反右派”所造成的祸害,不在于几个右派分子的个人遭遇,而在于“因言获罪”,从此无人敢说真话、实话。从1958年开始,尤其是59年的“庐山会议”之后,全国上下刮起一片“浮夸、隐瞒、作虚、造假、歌功、颂德、奉承、拍马、报喜不报忧”和“个人崇拜”之风,其对国家民族所造成的严重损害,已近60年,无法肃清。

这不是“个人恩怨”问题!
回复 brasilman 2017-5-2 22:52
我认为共产党给你人生上了一场课,使你的人生观彻底改变,才用脚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道路。才有今天的美国生活。感谢吧。
回复 gqj815 2017-5-2 21:39
由于这一反右派运动的扩大化,使千百万知识分子长期受到政治上的压抑,影响了他们的前途,有的还造成妻离子散,影响社会的和谐稳定,还有国际上对我国的人权纪录造成恶劣的影响,直至今日还难以消除。
回复 e79f9 2017-5-2 20:52
1957年我父亲三赴青藏高原,不畏严寒体验生活写生收集素材,创作了史无前列的大型油画《红军过草地》他是北京军博美术创作员,就这麼一幅好作品,竟然在文革初期被军博造反派烧毁了!这犯什麼法?这犯什麼罪?怎赔?

之后,通知下放陕西大荔县下辛庄的军垦农场劳改,我们四兄妹连夜帮着爸爸绑行李,当晚上卡车运走去火车站离京。记得我很困,但没床睡了。妈妈还在山西搞四清,都不知家发生了事?我快乐的童年就在那夏天的傍晚,正在楼下花园和小孩们玩捉迷藏,被我三哥喊回家就啥都变了,洋娃娃也找不到了。

真的,那个年代害惨无数人。没有经历过的人,怎能理解我们心底的呻冤?心要吐的苦言。这又岂能与现在做补平?人生里有几个童年少年和青年?我们的人生青春被文革坎了,谁不愤恨?我们招谁惹谁害谁了?我们贪啥了?就这麼本份还被害,天理何在?谁赔?赔得起金钱赔得起岁月吗?

facelist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评论 登录 | 注册

 留言请遵守道德与有关法律,请勿发表与本文章无关的内容(包括告状信、上访信、广告等)。
 所有留言均为网友自行发布,仅代表网友个人意见,不代表本网观点。

关于我们| 节目信息| 反馈意见 | 联系我们| 招聘信息| 返回手机版| 美国中文网

©2024  美国中文网 Sinovision,Inc.  All Rights Reserved. TOP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