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对面兴无里的弄堂口上面，跨过一座像廊桥一样的房子，那个叫做过家楼。今天在兴无里的过家楼上，有一颗激动的心，和那扇小小的窗户一样，关不住了。江银娣趴在窗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灭资村的弄堂。今天体育课的训练项目是气枪射击，害得她早早就醒了。不要说真的打枪了，想想都刺激呀！不知道真的拿起枪是什么感觉呢？全班只有文体委员吴蔚参加过先期干部培训，等会儿还是赶快问问她吧。

银娣看到三个熟悉的身影走出弄堂，便抓起书包，飞也似的奔下窄小的木楼梯，边喊边朝她们跑去。

“吴蔚，吴蔚！”银娣一脸的兴奋，“今天真的要学打枪啊？哎，我都问过了，我们班是第一个打，别的班都要等到下个礼拜呢！”

“这有啥好激动的！”沈莹最不喜欢军训，毫不客气地抢白道。

银娣被噎了一下，有点语无伦次：“不，不是，我，就是有点紧张，不晓得打不打得准。吴蔚，教教我啊？”

“不难的。你别紧张，把准星对准就好了。”吴蔚安慰她说。

“什么是准星啊？”

“啊呀，体育课上老师会教的。”春蓉也不想让这个突然话题打扰了她们原先的兴致，她自顾自的继续看着歌纸哼唱：“暖暖的春风 -- 吹进门窗，。。。”

“你在唱什么呀？”银娣好奇地问。

“这是吴蔚创作的新歌。”春蓉炫耀地说，“我们班参加歌咏比赛的要唱的。”

“噢。”银娣虽然对唱歌没多大兴趣，但她也知道凭自己沙哑的嗓子肯定不会被选上，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终于熬到第三节课了，银娣和同学们来到操场上集合。体育老师张先生手上拿着气枪，看上去和电影里的真枪没什么差别。银娣想着《地雷战》里的女民兵队长玉兰缴获了鬼子的枪不舍得上交的情节，张先生说的什么准星，什么三点一直线瞄准，她都没有听到。

射击开始了。全班46个学生，按照学号，一个一个上场。吴蔚作为张先生的助手，被安排看靶。每一个同学射击完毕，吴蔚就要跑过去查看，把成绩记录下来。

银娣觉得自己真的很倒霉，为什么学号会在这么后面， 42号，等都等死了。她憋足了耐心看着同学们一个个上场。。。戴志强打完了，吴蔚报告“9环”。周连冲打完了，吴蔚报告“10环”。。。俞春蓉和沈莹都打完了，连沈莹都打了8环。什么时候轮到我啊？

机会终于来了。27号李红萍刚打完，28 号是吴蔚，29 号钱丽丽犹犹豫豫地走向射击点，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越过吴蔚。银娣一个箭步跨出去，拦住丽丽：“嘿，吴蔚说把位子让给我的。”

钱丽丽是个胆小怕事的女生，平时银娣倒也没有像别人那样欺负她，可是今天她实在忍不住了。银娣抢在钱丽丽前面，将子弹上了膛，一下就趴在了地上。十米远的靶子，感觉上一点都不难瞄准，好像跟弹橡皮弓一样，随便一举枪就能射中。

李红萍的成绩还没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等会儿万一张先生看见了，一定不让她插队，还是赶快打了再说。银娣心一狠，眼一闭，“砰”的一声，子弹飞了出去。

吴蔚正朝靶子走去，突然觉得好像有一粒小石子飞来，打在腿上。她揉了揉痛处，继续往一米远的靶心走去。这时候有人喊：“呀，出血了！”

吴蔚回头，发现同学们都看着自己，一低头，才发现裤腿上被打了个小洞。这是自己的新裤子呀，吴蔚好心痛，却没注意洞口周围，血已经流湿了一大片。愣神间，又听人喊：“是枪打歪了！”

同学们一下子涌了过来。春蓉赶快用手绢将伤口包扎起来，阿莹扶着吴蔚连声问“痛不痛？”周连冲说了声：“我去借黄鱼车。”随即向后勤处跑去。

黄鱼车是一种木板三轮车，不巧被开出去拉货了。小冲满头大汗的跑了一圈，终于从一个老师那里借了一辆自行车来。同学们扶着吴蔚坐在自行车后坐，由小冲推着车，前呼后拥地来到就近的一家区中心医院。

“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医院的护士看到二三十个中学生闹哄哄地闯进来，厉声喝斥道。

“我们同学受伤了，要看急诊。”春蓉明亮的大嗓门。

护士一看吴蔚的腿上，鲜血从绑着的手绢里不断渗出，以为是小孩子打群架，板着脸说：“你们有大人吗？没有大人不能挂号。”

“你看她出这么多血。”“就先让我们挂号吧。”“我们老师马上就来。”同学们七嘴八舌。

“不行。”护士不耐烦地说，“你们不要挤在这里，影响我们工作。都到外面去。”

大家不得不退到院子里。春蓉一边往医院门口张望一边埋怨：“张先生怎么还不来。”

“还是我骑车回去找她。”小冲说完，跨上车子，飞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