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想把二十多年前草草读过的韩素音的那五本一套的书（《凡花》《寂夏》《残树》《吾宅双门》《再生凤凰》）再细细读一遍，昨晚睡觉前把那五本书一下抱到床头时零点已过，无奈遭受少见的困倦袭击没读成。早晨醒来将五本书挑拣了一下，决定先读记述韩素音1928年——1938年这段生活历史的《凡花》。

《凡花》一开头记述的是1928年的夏天，孩提的韩素音乘火车从北京到秦皇岛的北戴河避暑的事。这些内容以前都读过，现在读起来就和没读过一样，所有的内容读起来都那么新鲜。军阀混战时的那个乱纷纷无望社会，在韩素音随意带过的文字中跃然而出，栩栩如生。各等外国人在中国北方的生活状态也被随意所记录，很是真实、珍贵。

无论是文字还是胶片、磁带的记述，做到诚实的记录因为朴质，一开始可能并不被人看好，但到了若干年后，这些记录和记述都会不可抗拒地显示出它们的历史性和纪实意义的力量来。

读了一二十页《凡花》，一向对韩先生有几分尊重我心情有些异样，异样的原因是此时再读韩素音先生的纪实文字时，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虽然韩素音的寿命已经超乎寻常的长，但一个可敬、可珍贵人物故去，总会让爱戴他的人有些说不清楚的伤感。许多回忆随着这一二十页的阅读悠然而来，我有一种想一下购齐她所有出版物的冲动。这五本书购买于二十多年前的一九九二年，当时她的许多书在大陆也很难公开发行，而那以后她一定还有更好的书奉献给我们这个世界，或许她的每一本书都值得好好阅读的。

说到韩素音对历史的贡献，或许今天社会还没有足够的认识，其实她的历史和学术分量完全可以支撑起一个社科专题来。就韩素音的聪明、智慧、诚实、坚强和良知立场，以及她足够漫长的生命历史，她始终关注大陆中国历史进程每一变化的心灵，即使她没曾考虑做什么历史专题或者做最好品质的历史记述，但这些都在她都不知不觉的认真和勤奋的细腻记录中做到了，可以说她做到了最好或者说接近了最好。我相信将来会有更多的学者和各种各样的人士以及普通读者会喜欢她、走近她，她的详实又诚实的文字也会不可抗拒地影响中国的社会和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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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狗娘养的“文革”岁月，世界各地的认毛泽东为“红太阳”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后来居上组成了“中国人民的好朋友”团队，被一心发动世界革命的毛中央邀请来华观摩、学习、游玩。奇怪万分的是一些被历史沧桑证明是真正“中国人民的好朋友”的人，因为曾经采访、亲近、撰写过被打倒的刘少奇和其他政要、学术、艺术人物，这些人一下都成了不受欢迎的人。更让人无法不震惊的是，连韩素音这样出生在中国大陆并在这块土地上生活多年、长期为共和国评功摆好的人竟然会被拒绝。更难以置信的是为中共得势天下、上台主政做出巨大贡献的美国著名记者斯诺先生也被拒绝入境。这样的冷遇，让彼此熟悉的两人为此心伤不已是一定的，即使斯诺先生有一颗强大无比的理解之心，他也难以开心，那时的大陆真是疯了。

韩素音所说的被拒绝来华访问应该是最混乱的1969年以前，事实上无论毛泽东还是周恩来都非常清楚大陆极其需要韩素音和斯诺这样的在世界特别是在西方有相当召唤力人物的支持的。经周恩来的协调努力，在最混乱、癫狂的时期一过去，韩素音就被隆重邀请到大陆访问、旅行。斯诺更是在1969年的十月一日国庆节登上了天安门，聆听了毛泽东那一系列似乎非常清醒但没有任何促进改变行动的话。那些话都被斯诺写进了他的新书里在国外流传，而我也算有幸，我读到了以“内部发行”面目出现在大陆的那些内容，那是一本黄色封面的小册子，不太像是一本正式出版物。

韩素音在“文革”大乱尚未停止的1969年被容许来华访问、旅行时，很多想见得人根本见不到，但她还是从能见到的一些老革命朋友的那里，知晓了过去两三年极左疯狂和野蛮联手作乱给这个国家和社会整体造成的巨大伤害，用满目疮痍来描述一点都不过分。

记得头一次读此书还留在脑海里的一个难忘的印象，就是对韩素音前往看望老朋友——曾经在战时的陪都被称之最美丽女人龚澎时的记述，被残酷折磨过的龚澎此时弱不禁风，走路不稳，瘦的几乎是就是一把骨头，极其瘦弱的脸颊上黑洞一样的眼睛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忧伤……今天再把那个场面找出来一看，“极其瘦弱的脸颊上黑洞一样的眼睛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忧伤……”竟然是我受情绪所使产生的影像，韩素音的书里并没有这样的文字记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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