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疫苗门”的黑与白

丁咚 文

        山西省“疫苗门”事件因《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王克勤介入进行独立调查并予以公开报道，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公众质疑和愤慨之声不绝于耳。王克勤在题为《山西疫苗乱象调查》中，根据深入一线采访取得的一手材料，揭露了山西省卫生管理机关与北京华卫公司“官商勾结”，在事关公众健康和生命安全的疫苗问题上违规违法、草菅人命、牟取暴利的黑幕，并对山西省当地有关部门漠视公众健康权和生命权，在调查疫苗事件中徇私舞弊，欺上瞒下的丑恶行径予以揭示。

        此后，在媒体和广大公众的持续跟进之下，面对巨大的舆论压力，山西省最高当局不得不开始介入调查这一事件。3月22日下午16时30分，山西省人民政府新闻办公室就“近日媒体反映我省疫苗情况目前调查核实结果”召开新闻发布会，山西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杨波、山西省政府副秘书长巨宪华及山西省卫生厅副厅长刘星出席发布会，对媒体反映山西省疫苗情况目前调查核实结果进行通报。

         但通报显示，它是一份彻头彻尾的官样文章，充斥着陈词滥调的宣传口吻，无视事件中的重大疑点和要害问题，避重就轻，转移视线，轻描淡写，推诿责任，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息事宁人，不仅对成千上万受到生命和健康威胁的公众缺乏起码的同情心，而且对导致事件发生的内在原因缺乏深刻反省，对从中汲取教训改弦更张、健全疫苗管理制度和体制没有丝毫诚意。

浓黑与苍白

        山西省当局在全国性媒体公开报道“疫苗门”事件后，认识不可谓不高，阵势不可谓不大。省委书记、省长亲作批示，成立以分管省长为组长的工作组，短短五天连续五次召开专题会议，责成卫生厅立即启动应急机制，组织有关市、县卫生部门迅速寻访媒体报道所提及的15名儿童，同时，抽调专家组成8个调查组分赴太原、大同、阳泉、长治、晋城、吕梁、临汾、运城等8个市的有关县区，指导协助基层卫生部门调查核实相关情况。真可说得上不得了。

         而这么大张旗鼓做了以后的成果是什么呢？实质性的成果就两条，一是，“《中国经济时报》报道中所提及的15名儿童的情况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二是，调查认为，山西省疾控中心在北京华卫时代公司进入山西疫苗市场的问题上，没有经过严格的招投标程序，违反了相关的人事管理规定，聘任销售方法人代表田建国为省疾控中心生物制品配送中心主任，北京华卫时代公司的50万元风险抵押金，栗文元违规将其中27万元购买小轿车个人使用，调查组介入调查后已纠正。总而言之，全国沸沸扬扬的“疫苗门”问题被夸大了，经调查后发现，不过此等小问题，王记者纯属小题大做，全国老百姓也完全不必过于关注啦。

        但据《中国经济时报》的报道，“疫苗门”事件黑幕重重，水深得很——涉及到几个方面的问题：一是谁让不具有任何资格的北京华卫公司进入山西疫苗市场的？谁同意由北京华卫公司法人代表田建国担任疾控中心生物制品配送中心主任的？而且在外界质疑和举报的情况下，一再对之进行庇护？二是在田建国担任生物中心配送中心主任时，为何“高温暴露疫苗”、“标签疫苗”能够长时间存在，而未能受到制止和处理？三是田建国的华卫公司垄断山西二类疫苗市场并牟取暴利的生物链条上，究竟是哪些人获得了利益？四是为何实名举报人30余次的举报未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即使在山西省内媒体曝光之后，也未进行深究，而使问题不了了之，直到《中国经济时报》介入？这些问题之下都是浓得化不开的黑幕，又岂是山西官方的通报能够解释得了并使公众信服的？

心黑与清白

        由于疫苗问题，山西省近百名儿童不明病因致死、致残或引发各种后遗病症。国家法规对疫苗储存和运输有明确的温度要求，但山西省疾控中心物业科副科长卫军利告诉王克勤:“2006年、2007年，田建国管疫苗的时候，我看到他组织的人，将成箱的疫苗从冷库搬到还没投入使用的疾控大楼一楼，拆开包装箱，将疫苗堆了一地，堆得像小山一样。许多人在往疫苗盒上贴‘山西疾控专用’的标签。尤其是夏天，大家穿着短裤，他们依然照常天天在闷热的大厅里贴标签。”

        而原本严格要求必须由专业人员从事药品验收、养护、计量、保管等工作，为了节省成本，为田建国贴疫苗标签的，都是临时找来的宾馆服务员、临时工、钟点工。这些高温暴露疫苗未经销毁全部进入了市场。

        为了通过接种二类疫苗获取暴利，2006年8月11日，山西省卫生厅不惜采取行政手段，下发了晋卫疾控200626号文件《关于加强流行性乙型脑炎防控工作的紧急通知》，要求山西省各地积极开展应急接种，并强调预防接种是最有效的控制疫情措施，篡改国家关于应急接种疫苗应免费的规定，每人收费28元；违反接种时间要求，“不但白花了钱，而且，对于感染乙脑病毒未发病的人，接种会增加发病的可能性。”

        但在此次山西省调查之后进行的通报中，看不到一点肮脏，反倒让人觉得是一桩天大的冤案，他们是清白的，无辜的。山西省的通报第一条指出，“2007年10月至12月，山西省纪检委曾组织调查组进行过调查核实，2008年11月，卫生部也组织专家组来我省就媒体反映的有关问题进行了调查，并由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对部分批次疫苗进行抽检，结果合格。”

        此案的实名举报人陈涛安就此表示，2008年11月的检测，如何证明2006年和2007年的疫苗是合格的？如果当时抽检疫苗合格，只能证明2008年的疫苗合格，而不能证明前两年的疫苗合格。“卫生部门的鉴定怎么能超越时空呢？”

        对于此案中明显存在重大犯罪嫌疑的原省疾控中心主任栗文元的经济和其他方面的问题，省调查组在经过调查后，作出结论：除了违反招投标有关规定、人事管理制度以及违规将其中27万元购买小轿车个人使用等轻微的责任之外，未发现栗文元其他问题，涉及北京华卫公司与省疾控中心合作有关问题将由相关部门调查处理。

黑色幽默与白天撞鬼

        一贯被称为拥有雪亮的眼睛的公众，这次恐怕要傻眼了。三岁小儿也能看到这件事绝不会那么简单，但在山西省的通报里就像一碗浓汤里被加入了一锅清水，被稀释的通明透亮，况且一众官员还一脸诚恳地表态，“我们真诚地欢迎省内外媒体的朋友对我省的疫苗接种管理和其他各方面的工作进行监督。”——他们大概忘记了此前记者的采访活动在其间遭受的重重磨难！——“近年来，加强对疫苗的管理，特别是2008年以来，山西省各级卫生部门认真贯彻执行国家《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预防接种管理规范》、《疫苗储存和运输管理规范》等有关规定，采取有效措施加强对疫苗购销、储存、运输、保管和使用的监管，不断健全和完善疫苗接种不良反应监测报告体系，确保全省的疫苗接种安全，我以负责任的态度告诉大家，现在，我省的疫苗监管是严格的，疫苗质量是有保障的，广大人民群众可以放心地为孩子接种疫苗。”

        本来是兴师问罪的场合，结果这帮高明的官儿反被动为主动，不仅将“疫苗门”一笔勾销，还借机宣传了一下该省加强疫苗管理的光辉形象，不光开涮了一把现场的记者，而且和全国的公众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让人不得不佩服山西省官员的幽默素养，竟然能够将一件黑得深不见底、密不透风的悲惨事件，如此这般地粉饰成一个违心的失误，这样的幽默也黑色得可以啦。

        全国的公众注意啦，今后到山西没准白天能撞到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