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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婕的长篇小说连载《曙光》第1章

已有 1149 次阅读2012-2-21 14:49 |个人分类:不分类|系统分类:文学| 长篇小说, 农村改革, 以朱麦囤, 为原型 分享到微信

第一章

开启农村工作的金钥匙

2009年夏天的一个上午,黄沙镇镇长办公室紧关着的门,突然被人猛的推开,一位不速之客冒然闯入,屋里正在谈话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来人。
“谁是镇长?”
只见他上身穿着蓝色背心,下身穿黑色大裤头,脚穿一双灰色软塑料拖鞋,鞋子显然有些大,被主人踩得前昂后翘不情愿地变了型状。细看那双鞋子,大概是从穿上主人脚就没刷洗过,一度模糊了本来颜色。
来人大约六十岁多点,还算硬朗的农村男人身板,黑红的面容上有大颗汗珠像水晶球一样亮在脸上,有的太圆了就顺势滚了下去,有的则粘在主人脸上停止不动。主人的眼晴瞪成了圆形,感觉马上就要像汗珠一样掉下来。这一脸的怒色把他的心情早已表现得淋漓尽致,只是不明白气来何处。那大平头的发型很零乱,提前谢幕的顶上有几根长发还依依不舍如秋后蓬草,被汗水变为几绺粗线顺着脑袋的坡度跑到脑门前,像极了不太讲究的女人特意留的不规则流海儿,显然,这发型已经过了打理时段而没有得到主人的及时修整。
来人也不问在场的人都是谁,只用一又大眼怒目而视地分别环视了大家一遍又说:“我找镇长说事儿?”声音震得屋里正温柔歌唱的空调都停顿了一刹那。
“镇长不在家,我们只是在他的办公室说话的。”其中的一人急忙回道。
“他啥时回来,你知道吗?”他仍然没问大家是谁,固执地追问着,口气仍然是那么生硬、响亮。
“下周一。你下周一来吧,他一定在。”
“哦。”
说完,他犹豫了一个瞬间,头梗了一下,脚在光滑的地板上顺势滑了个半圆,还是有点不情愿地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扭过半个身子对回他话的人说:“他妈的张大勇,再没有人管我就和他个龟孙儿拼命了。”
说完,他这才迈开大步出了门,并没忘记顺手把门轻轻地带了一下,虽然没锁上,门还是算关了,领导对大家浅浅一笑,说:“农民就这样,自由成性,不懂什么礼数。”
大家也附和着笑了笑,因为都没听懂闯入者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家都不好说什么,只有继续被来人打断的话题。
刚接上被打断的话题,门再一次被推开,仍然是刚刚出去的那位不速之客复又闯进来。大家已经见过一面算是熟脸了,虽然没了初次的惊奇,却还是有点儿奇怪,不是说好下周一再来的吗,怎么……
“你姓啥?”来人这一次不再探问镇长,而是毫不客气地对刚才回他话的人直接发问道。
“我姓朱。”回答者像受审一样乖乖的答道。
“你是朱书记吧?”
“我是朱为民,刚才告诉你镇长周一回来,你有事下周一再来找他。”
“找你也中,张大勇不吭不声就把我家正要结桃子的桃树推倒了,这不是欺负人吗,我找镇长和找你一个样,你们还管不管这事儿?老百姓就这么好欺负吗,我辛辛苦苦种的桃树就要挂果了,等了几年这正要丰收的时候,他们就给祸害了,我们容易吗,还让不让人活了,共产党的官就这样子吗?”来人先说时还没这么大的火气儿,连着几个问号,就把自己说出了气愤,只见他说着说着眼里就充满了仇恨,那股凶狠的神态就像虎、狼见到急于捉住猎物的眼睛,突然就发出吓人的寒光。
“我今天在忙别的事,你这事我知道了,下周一是开例会的时候,也是专门处理各村你这类事的时间,还有就是,要容我们了解一下情况。”
“反正你们再不管,我就和他妈的张大勇拼命了,当他妈的狗屁大个官儿就这样嚣张、这样欺负人了?”
“没有不管,下周一早晨七点半,你就来镇里,到时你们村干部都在,我们当场问清楚情况,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好吗?”
“那中,下周一一早,我七点就来,在大门口等着,你们可得说话算话啊?”
“放心吧。”朱书记肯定地说。
来人这才放下心,再次犹豫了一下,还是猛的一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反手使劲地带上房门。这次,门锁在他的用力下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脆响,随后,门外响起了他那拖鞋拖在地上有力的“呲,呲”声。大家相视一笑,仍没说什么。严肃的谈话仿佛被来者两次打扰,再也不能顺畅的进行下去,有人站起来欲出去方便,气氛也显然松驰下来,不方便的人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算是给紧张的谈话一个休息的时间。出去的人进门就说:“外面真像蒸笼一样啊,这天,太热了!”

豫南省黄沙镇,地处中原中心,紧邻中州市。是家喻户晓的《愚公移山》作者列御寇出生之地,后人把他叫为列子,和老子、孔子、孟子等并称为诸子百家之首。一代著名的道家奇才就是在此谱写了《列子》等20篇千古经典,巨著的光芒照耀着一代又一代的后人,直到今天还在中华大地上闪烁,中原的天空也似乎更加明亮了。
此地更是三国时候袁、曹的战场,著名的“官渡之战”就发生于此。自从曹公以罕见的少胜多,打败袁绍之后,逐鹿中原,鹿死谁手,得中原者得天下等等名词名句,从此就广为流传,直到今天,可谓尽人皆知。
还有在官渡大战前的春秋时代,鲁宣公会诸侯于棐林以伐郑国;魏惠十六年秦公孙壮伐郑围焦城;秦七攻魏五入囿中;秦二世三年刘邦大败秦将;官渡大战后,又在这里发生了黄巢起义、岳飞大败金兵、李自成三围开封到蒋、冯、阎中原大战等等。
古人打仗不单讲究地理位置,更要看风水。而这里既不是山区又非丘陵之地,从古到今却一直是战略要地,为兵家必争之处。无产阶级否定了风水之说,理应推翻古人的作战方略,可是,就在新中国成立前夕的解放开封时,共产党的军事家们又一次偏爱此地,仍在此设伏,并胜利的完成了一场狙击硬仗,顺利解放了当时的豫南省省会开封市。
黄沙镇因北邻黄河,解放前是年年遭水灾,晴天全是黄沙地,干涸的沙土难以长成庄稼,他们就天天盼着下点儿雨,真到了下雨天又怕黄河水无情,这条养育了数代人又哺育着万物的母亲河,每逢夏天总是时不时的发脾气,一高兴就发水灾。年年有小灾,时不时就发起了大灾,大到恨不能吞食了沿河两岸土地,小的也要淹的数个村庄不得安生。千盼万求黄水下去后,再看那遍地的黄沙被太阳暴晒几日后,就成了迷茫茫一派天地相接,形成了一望无际的朦胧色,黄白得刺眼,刺的人头晕、眼疼。于是,当地人就把这一代称之为“黄沙”
过去的黄沙人,穷多富少,春荒之时,穷人常常靠吃树皮度日子,多以四处逃荒要饭熬日月;好不容易盼来夏天,小麦刚刚成熟,有时“母亲”怜惜儿女困苦,会等到收割完才发水,偶尔也会不顾“儿女”的死活,那怕小麦成熟还没来得及收割完,就汪洋肆虐起来,眼看着就要到嘴的粮食全泡在水里沤烂;即便是刚刚劳累了一天割倒在地里的麦秧,无风无雨静静地就那么一夜之间,等人们醒来时,麦秧就被那无声无息涨上来的黄水给漂走了。黄水淹没了农民大半年的辛苦和祈盼已久就要到嘴的口粮,纷纷哭声震天也于事无补。逢到哪年水势凶猛了,连一些农家的房子都在一股接一股的白烟中倒塌,其景其情惨不忍睹,那哭声里总会有人说:老天爷,您咋就不睁睁眼啊,活活把俺们饿死冻死不成?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天,那一望无际的黄沙满天飞舞个不停,若是一个大旋风吹来,能把正走路的人给活埋了。所以,过去的黄沙是真正的十年九灾,致使当地人家纷纷迁徙他乡,人烟就越来越稀少。
黄沙镇有个村名叫“九女坟”,这样的村名外人都觉得莫名其妙,那是因为这里包含着一个爱国和守贞洁的感人故事。
那是1940年秋天,日本侵略者疯狂地席卷到中原地区,大家纷纷逃命躲避,有一户人家有九个女儿,因家道败落无钱买车拉着全部家人逃命,做为一方乡绅,无钱却还得要尊严,做父亲的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九个如花朵一样的女儿被侵略者糟蹋,在侵略者将要到来的前一天,父亲坦然地告诉女儿们无力带她们逃跑,又说明他不愿看到无人性的场面,说完父亲含泪而去。九个女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更不愿遭受侵略者的魔爪,由大姐带头,九个女儿纷纷找来白凌,报头痛哭之后,同时悬梁自尽了。
第二天,父亲悲痛欲绝,倾其家财,按年龄顺序并排埋了九座坟茔。打倒日本后,当地人为了纪念这九个贞洁又爱国的女儿,原来的村名无人再叫,一致改口称其为九女坟村。
九女坟村的人烈,植物也是有情有意的。走进他们村子,就会有好事者跟你讲述他们村的名人名树。因为在村部后面不远处,还奇迹般的存活着一株千年古槐树。当地人把它称之为神树,谁家有个小病小难就来树下烧香烧纸,挂个红彩条许下愿,过个三、五日病就自然好了。他们还口口相传着一个很神奇的故事。
黄河水灾使这里人烟稀少,更无人来供养神树,它也只得跟随人们四处逃荒,暂时到外地保命。两年后,它化作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假装跟两个交公粮的差人打听家乡情况,听老乡说年景和收成都有了好转后,就好言相求要搭乘他们的马车回老家。两位公差交了公粮,也乐得多个人说说话,何况又是那么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呢,老人一上车就跟他们叙长道短好不亲善,天渐渐黑下来时,老人说他二人太累了就由他来赶车。不知不觉二人就睡得打都打不醒了,正在酣睡中,被老人使劲摇动,并轻轻叫他们起来,他说自己已经到家了要下车。二人迷迷糊糊睁开惺松睡眼,怎么四处如此熟悉呢,明明马车去时走了三天三夜的路程,这白发老人才赶了一夜的时间怎么可能就到了呢?老人下车走后,他们实在想不通这个问题,突然想起老人说过自己家的地址是和关老爷家邻居,又说他家住在“任凤村”。二人回到家就去找村里最年长者打听,老人听后说,任凤村是九女坟村的老名字,但是关帝庙那儿并没住人家啊。思虑多时,年长者只摇着头说:“哪儿只有一棵老槐树,前些年成精了,人们有事就去上香烧纸求它显灵保佑,不过,这两年由于水灾树已经枯死了。
莫不是老槐爷回来了?
当地人证明,这棵古槐恰恰死了两年,第三年开春又复活了。
这株有灵性的千年古槐至今仍安活于九女坟村委会后面,主树身虽枯,从空了的树心里又长出新枝,依然年年开花又结果。有关古槐成精的故事说明黄沙的过去和现在,也诉说着她不尽的历史和生命的坚强。更见证了中原真的是富余了,黄沙镇的土地已经肥沃又富足,正一代接一代的哺育着万物和生灵,并给新事物开拓着一个更广阔的大空间。
这块兵家必争的战略宝地,注定无法平静。被黄河水一代接一代洗涤养育着的黄沙人民,聪明灵气的大地赋予他们的本性。滔滔的母亲河,在新中国成立六十年,改革开放三十年后,也应该让她的后代站出来有所作为了。

夏天的太阳,远比勤劳的农民勤快,告状者天一亮就起来了,他叫李阿亮,是黄沙村一组的村民,土地包产到户后,农闲时他就去县城做起了小生意。平时很少回家,他所居住的是街镇,街村里要扩宽街道,把他家今年就要挂果的桃树推了,所以他回家就找到村部大闹了起来。他在县城做生意,多少也是见过世面的男人,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知道非得找上一级领导告状才行。周一一大早,他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才五点过十分,虽然时间尚早,他还是翻身起床,简单洗漱一下,去厨房打开煤气灶,自己做了一点面汤,去街上买了一元钱四个蒸馍,就着昨晚的凉剩菜就这么凑合着吃下。他又看看手机,还是没到六点,老婆还在城里照顾小生意,一个人觉得坐家里太急人,就起身又去洗了一把脸,凭着感觉用左手沾了点儿水,抹拉一下平时不在乎凌乱与否的头发,反身锁上门,大步朝镇政府走去。
沐着早晨温柔的阳光,李阿亮觉得去的早就能办好事。当然,他还有一层靠山,凭着儿子在县里某机关工作,量这些镇里的头头们也了解个八九不离十了,不给他个满意的答复,我跟你们他妈的就大闹一场,看你们能敢怎么着我?主意打定,他觉得事情必然有个满意结果,心情也随着愉快起来。
李阿亮知道此时离上班时间还早,就耐心地蹲在黄沙镇政府旁边,离大门的不远处。七点一过,一辆接一辆的轿车开过来往里进,他也不认识谁是谁,更不辨什么牌子的车,好与孬在他眼里都是领导或有钱人的标志,与普通农民无关,所以他也不关心车的高级低级、颜色和大小,只无聊的看一会街上不多的行人,再看看街道两边的花草树木。它们在阳光下还含着露珠昂着碧绿的枝头,高兴地迎接着新的一天。李阿亮不禁在心里想,这些年,家乡真是变化不小啊,街道宽了,环境好了,我这出外做生意的人,地里收成着,还能拿到国家的土地补贴,如今黄沙镇天天喊大发展,自己并不知道要怎么发展,现在已经很不赖了,还想发展成什么样子呢?他只知道黄沙地处中州的大东区属于待开发地段,土地已经占去了很多,想起来就心疼人,要说没地了,日子并没有变困难,自己的生活确实有了更大的保障。我们每月有30斤面粉,10斤大米和二斤食用油,16岁以下和60岁以上的人每月还有40元的生活补贴,就算是不能劳动了,吃饭也有了保证,这日子,哪朝哪代也不曾有啊!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每当进城办事的时候,见人家城里人都是拿着粮食本去供应站买定购粮油,那种定价的粮油要比市场上的粮油便宜很多,当时那不叫“市场价”而称之为“义价”。也就是没有城市粮本的都是农村户口,农村户口的人们只能干看着人家买便宜粮油,而自己只能望而却步怎么都无法买得到。当时,不但是他,所有的没有城市户口的人都觉得就是比城里人低一等,那种失落和困惑是现在人难以体会到的。那时的城里人走路都是趾高气扬的,对农村人说话总带着一股鄙夷的神情,动不动就是你们“农村人”怎么怎么。每一个农村人在心里羡慕城市人的同时也深深地恨过城里人,你们有什么牛的,不就是生在城市了吗,只是我们没有生个好地方,别的还差点什么?如今我们也有了小本本,还是不用花一分钱,只要本本一伸,就能直接领到粮和油,比那些城里人当年还要理直气壮还牛逼,做农村人也成了一种荣耀。
如今,蔑视我们农民的城里人倒反而羡慕起我们,在社会上,农民也有了一定尊严和地位,这种自豪也是现代的城市人无法享受到的,真是应了那句老俗语:三十年河西转到了河东。村子里那些有权有势有能耐的人家,削尖了脑袋农转非吃上了商品粮的人,如今又千方百计要非转农想回村里来,不一样,真是不一样了。天时,地利,我们村都占上了,农村也能过上今天的光景,真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一天啊!
在他胡思乱想中,时间也在不停的运转,镇政府里突然响起一阵口哨声,人头攒动处,黑压压集了一堆人。有人喊口令像军队一样整好了队伍,一阵嘹亮的国歌音乐从大楼前传来,只见那红彤彤的国旗在身穿军装的几个小青年手里冉冉升起,大家庄严而神圣地行着注目礼,一个个随着国旗上升抬起头来。国旗高高地挂在空中,随风欢快地舞动着,迎接着初升的朝阳。之后传来了讲话声,李阿亮不敢靠太近,只是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有种久违的神圣感顿时传遍全身。是啊,好久好久没听到这歌声了,更是很少参加这种仪式。大集体时,大队里经常开会,大家总是跟着喊口号,那时大家虽然穷,集体意识和爱国理念都很高,只要哨子一吹就明白是集合,全大队里,没有不愿参加的群众,那时确实也不敢不参加,一场接一场的批斗会,如果不参加还怕轮到了自己,再说那时开会也划工分,等于不干活出工了,难得有的空闲谁不想歇歇啊。改革开放分田地到户后,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各自为营,各有各的一片天,谁还知道集体是个啥,正所谓大雪满天飞,各扫门前雪,关起门打狗,各吃各家的肉。
结束了晨会后,大家排着队上楼了,李阿亮这才远远地跟在后面。按约定的地点找到朱书记,书记一看他准时来了,就说你先坐,等一分钟,你们村书记马上就到。话刚落音,马书记就微笑着推门进来,也没打招呼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在解决问题和调解矛盾之前,首先,马书记要做个检讨,因为你没有把问题处理好,令你的村民生气找上级。接下来我再批评你李阿亮,无论如何,你们的村干部也都是为了工作,你们两个人前世无冤今生无仇,还是邻居或爷们儿,你出口骂人对不对啊?”朱为民也不绕弯子就直接进入正题做了个开场白。
马书记欠了一下刚坐在沙发上的半个屁股,又看了看李阿亮才说:“修路是为了配合咱们黄沙镇的大发展,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三岁孩童都会唱。因修路占地的通知也一再发给被占地的每家每户,怎么补偿怎么安置,咱都开了几次联户代表会了,不可能你没得到通知吧?”
“我在县里做小生意,哪知道什么通知和规定,昨天听我侄女说,我家的桃树被推倒了,我还不大相信,这才停了生意急忙回来,一看还真是的,这不,我就找到镇里来了。本来,我是找镇长评理的,结果遇到朱书记了。”
“听你们这样一说,我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因了,觉得不难解决,如果咱们三个在这儿谈条件和处理意见,就有违联户代表的宗旨,也失去了我们联户代表存在的伟大意义。我看不如这样来解决问题,你们呢,现在都回去,马书记通知李阿亮所在组里的联户代表开会,大家一起来议一议他这个事儿,有理摆到桌面上,你能得到联户代表的一致同意后,应该怎么做,赔的到不到位,别人补偿多少,你应该比别人多得多少赔偿,让大家公开的说说,一定要把这个事圆满处理好,你们说怎么样?”
“中啊,这样才符合咱联户代表的制度和精神呢。”马书记忙应道。
“既然我找到了你大书记了,书记又是镇里的一把手,最高权力人,什么还不是你一句话啊,我看不如现在就地解决为好。”
“让我说,我还真不敢说什么,你非让我说,那就按当时的规定赔偿,你去村里签字领取你应该得到的赔偿存折,再来镇财政所加公章,然后直接就可以去信用社取钱了。”
“那不行,我种的那是桃树啊,今年就挂果了,每年不说多,每亩收600斤桃子吧,一斤不说多,卖两元吧,那就是一千二百元,明年就会多于这个数,后年就更不用说了,这样一算我损失了多少钱你们给我算算,你们赔的哪点儿钱还不够我买这些优良树种的钱,何况我还施了很多好肥料,又请了专业技术人员来指导的费用呢?”
“你这是想解决问题的思想吗,修路是为了咱们村里,为了大家共同致富,也是配合大形势大发展,大家都像你这样无理取闹,鸡生蛋,蛋生鸡的算不到头了,这路还修不修,就为了你的破事儿,整个大开发工程的工作已经停工两天了?”
“这样的问题,我看一时半会也不好调解,我国早在1986年6月就制定了村民组织法,我呢,也早已不是过去为民作主时期的官儿,而是转变成为民服务的干部了。事情发生在你们村里,无论是干部还是村民,有了问题都要你们自己去解决,咱们倡导的联户代表制,就是专对这类事情而设置的,也是解决农村矛盾和问题的一件法宝。你虽然不是联户代表,也一定听说过,你家里的家庭法人更应该明白,这种事早就有了合理的处理途径。如今全省都在学习我们的联户代表经验呢,现在我们自己的事更应该高效地让联户代表发挥作用,我们不能创下了这个制度而不用,却拱手送给别人吧?马书记你应该更明白,我们就是从这样的问题和矛盾中,一个一个的寻求摸索中,总结和探索出来的经验结果,从而才诞生了“联户代表”制度。我相信,通过我们的联户代表会议,你这个问题一定能有个圆满的结果!”
“他们能解决个俅。俗话说,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联户代表一不是官二没权,算米算面,又算是哪根葱?”
“老马,看来我们的工作还存在很多缺点啊,连我们自己人都还有不知道联户代表的能量和适用的,这说明我们的工作很不扎实。李阿亮,你这么认为,我就更要让你体会一下联户代表在咱们这里的能量和权力,让你明白地知道他们虽无官无职到底有没有用。”朱书记说到这里,有些激动的转身又对马书记说:“你先回去,通知召集一下全村联户代表,我和李阿亮马上就到,我要当场看着你们的联户代表解决这次赔偿问题。”
“好的,半小时以后吧。”马书记起身走出去。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处理,非要推给他们呢?上至古稀老人,下至三岁顽童,谁不知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道理,你却把权力往外推?”李阿亮看着马书记走后,生气又不理解朱为民的做法和行为。
“你们都是一个村里几十年的老亲旧邻了,大家不是亲戚就是自家或邻居旧知,哪里有问题哪里有缠绕的弯弯事儿,大家心里都比我清楚,联户代表会上,你有气只管发,有理尽情说,如果最后马书记没把你的事儿给处理好,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样行吗?”
“真的?”
“没有真的、假的。是,就是!”

中原的农村,总是在每年的六月,农民承担着最繁重的劳动量,又收又种又是最炎热的时节。
冬种小麦,夏收后忙于耕地,然后再播种秋粮。每年的这个季节,农民们最累最苦越是付出超强劳动时,越没有可口的饭菜吃。农民常说:闲时吃好的,忙时吃孬的。意思就是说春节的时候不干活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夏收秋种和秋收冬种出大力流大汗时,却没有时间在家做好吃的,更谈不上有好吃的。而且每年的夏收秋种又正是天气炎热时节,就有好吃的也难以下咽,没时间做,却还要过大的透支体力。就连吃皇粮的乡镇领导们,在这种时候也要顶着烈日,分片分组的逐村逐队去督促农民收割和播种。
如今,经过科学家们的研究和实验,给农村进行了大胆改革,调整成循环形的收、种。在小麦八成熟时,也就是还没收割小麦之前,农民就在麦垅的行距间点种上玉米种子,一旦小麦成熟收割完后,玉米粒已经在土里涨大发身,将要生芽破土而出了。这样的套种循环作业,即不影响收割又起到提前播种的效果。
玉米在慢慢长高,留下的麦茬儿也在慢慢腐烂掉,如此循环着生长和谢幕,腐烂的麦茬既能给玉米苗起到增肥功效又减少了收割后耕地的麻烦,更减轻了农民麦收后的大量劳动。
如今的中原黄沙镇,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玉米地上空,烈日普照,像一把大大的金伞笼罩着,在这光芒璀璨的万道射线下,一株株玉米幼苗儿才刚刚破土而出,正贪婪、幸福的享受着温暖阳光。放眼远眺,那一垄垄银色的麦茬地的行距间,显现出一行行可爱又娇嫩的似黄又似绿的嫩苗芽儿。麦茬与玉米幼苗的亲密,仿若是每个家里的老人和幼儿,老人在细致又耐心地守护着他们的小孙孙,幼儿则娇纵地享受着关爱;老人虽然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却还是甘心情愿要尽到最后的力量供养着子孙茁壮成长,并且是不厌其烦的谆谆教导它们成长的过程和成熟带来的喜悦,诉说不完成长过程中的痛苦经历和辛酸,不管孩子爱不爱听,老人也愿意付出最后一滴血和泪,甚至是全部的生命都给予子孙后代们。
看那远的、近的、老的和幼的,一派新老替换的人生景象,无不彰显出大地的博爱与勃勃生机,似乎给路过的人们某些提示和安慰。
嫩绿的姜黄色苗芽儿、白得耀眼的银色麦茬,满坡满眼望不到边,农民们用勤劳的双手,每年都在如此循环着绘制出这等美妙无比的自然画卷。绘给大地看,绘给蓝天看,绘给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欣赏并保存,给他们以希望和未来。

半个小时后,朱为民和李阿亮一前一后来到黄沙村联户代表会议室,该来的人已经全到了。朱为民让马书记按程序进行他们的工作,自己只是坐在一个角落里静静地听着。
他们先点名,不到的必须有人代为请假并说明理由和原因。黄沙村是黄沙镇最大的街村,因为是街村,商业气息已经很浓了,随着豫南省委省政府大力开拓大中州,中行一体化的推进,这个夹在中州和开封中间的地方,想不动也不行了。闻风而动的各行各业已经悄悄逼近,街村的土地不单被企业买走大部分,自己经营的市场也不断再扩大,街道扩宽、房屋加高,流动人员也在日渐增多,老百姓的经营范围也跟着市场的发展和需要,像城市那样丰富多彩而又琳琅满目。这么以来,整个街村的布局就得跟上时代,方方面面都要重新规划和调整,无形中就得征用大量土地,黄沙镇领导为了更快更好的让黄沙人富余起来,也加大了宣传力度,更要多修路,力争四通八达,特别是南边的中行路、北边的郑开大道,要把这两条路横串一起,这样才有利于黄沙的快速、高效发展。道路宽畅、环境优美才能引来金凤凰吗。
李阿亮所在的第一村民组里,共有10名联户代表,而这次修路占地却并非只是他们的第一组,而是有三个组的地被征用。这三个组里共占了十三户人家的土地,马书记征求了一下朱为民和李阿亮的意见,也是有选择性的召开这次特殊会议。李阿亮想到自己的条件可能过高,怕这些联户代表里倾向自己的人不多,他就提议说,想让这次被占土地的其他几家近亲也参加,马书记请示朱为民时,他们简单的对一句话,都同意了,这么着,又通知了五家的家庭代表一起,破例召开了这个特殊会。
传达完镇政府的新精神,马书记话峰一转说:“今天并不是每月的联户代表例会日期,是专门召开第一村组的全部联户代表和少数家庭代表会,是有点破例了。但是大家也都明白,凡是这样破例的会议,就一定有重要的矛盾或棘手的问题要解决,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一组的李阿亮家的桃树包赔一事。他认为包赔的不到位,一气之下就上告到镇里,而且是朱书记接下了这个事儿,所以朱书记也特意来到我们的会场,咱们就当面锣对面鼓,把问题彻底解决好,争取今天拿出让李阿亮满意的方案。”
“这个事儿是我办的,是我指挥推土机推平了他家的桃树。这次扩路,一共征用了13家的土地,其中第一组有10家,李阿亮是其中之一。共有11家已经领走赔款,另一家因孩子住院没时间回来领钱,但他也同意了这次包赔政策。而李阿亮家,我们通知了数次也不见人回来,又通知他侄儿李成好几遍,还特意派人去县城捎信给他,就为等他这一户,修路的开工期已经推迟了一星期,还不见他的人出面。于是,我跟书记兼村长商量了一下,又通知组里的组长到场,并分别签字证明后,才不得不用推土机把他家的树苗推了。”副书记张大勇也是原来的老书记站起来说了这么多。
说完这些,他也把组长签过字的证据交给朱为民,朱为民一一看过字迹,这才转给李阿亮看,没想到他根本不相信这些,却是把头摇的像扑棱鼓一样说:“你们串通一气儿,我就是不服。杀人偿命,占地赔钱!”
“没说不赔啊,手续都在镇财政所放着,村里签字后就可以直接去镇里领到存折,拿存折去信用社就能取到现金了。”马书记急忙说。
“赔那鸡巴一点儿,够个鸟钱?我那是桃树,是已经挂果的优良品种的桃儿,不单个大而且高产,一年每亩再不卖也卖它五百块吧,明年就更多,后年再后年就没法说了,你们才赔我几个屌子儿?”
“别人赔多少你难道不知道吗?李成,你说说你的赔多少,李阿柱,你也说说你的赔多少?”
两人都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人家是人家我管不了,我就知道我的赔太少,就不中!”
“今天到会的联户代表和特邀的四位家庭代表,每位都要谈谈对这事的看法和合理意见。”马书记示意着大家发言。
“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这个联户代表也不是官,只是代表一下群众的思想,大家都在一个村里住着,征地补款也不只是针对哪一家哪一个人,大家识大体就行了。”联户代表罗三说。
“啥时代、在哪儿也都有光棍和眼子,闹一闹,也许镇里就能多赔点儿,闹吧,闹吧。”联户代表马大才显然话里有话,带着不满的情绪,说着话还仄了李阿亮一眼,又气呼呼地狠劲地吐了口痰。
“那些桃树,看着怪粗怪大,像长了几年的树木了。其实大家都在一个村里住着,谁看不见谁家的地,听不到谁家的锅碗响啊,明明是去年才裁上的,非说裁几年了挂果了,还说明年后年大后年,要这样子,咱黄沙也别发展了,还老老实实地啃咱的二亩地过穷日子吧,这样就没有这么多事了,也不要赔这赔哪了,反过来正过去再想想,何苦呢?”联户代表李老妮感慨地说。
“你们四个家庭法人也说说啊,你们的地和青苗赔偿的是多少,告诉李阿亮,既然来了就得说两句吗?”
“我没意见。”
“我也没什么说的。”两人都明确表态。
“赔多赔少也没个标准,更没有什么明码定价,关键还得自己知足。”
“四叔觉得他的赔少了,你们就多赔他一点吧,我们几家没意见。”最后的一个青年李成这样说。
显然他最明白李阿亮的底细,也就是因为他的堂弟,李阿亮的儿子在县里某机关工作,应该多占点儿便宜,就得比普通人家光棍一些,才说出此话。
“李阿亮,你接个电话。”朱为民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大家在屋里等了足有一根烟的功夫,李阿亮才慢吞吞地走进屋来,先还了朱为民的手机,有些蔫蔫地坐下。

“李阿亮,你要求怎么赔,比别人多赔多少你才满意?”朱为民看大家都说了自己的意见,接过李阿亮递还的手机,等他坐下后,看了看马书记,才微笑着这样问。
“我也不是非要求比别人多赔多少,就是觉得张大勇强硬推了我的树,太过份,太欺负人,我要找个说理的地方。他还想像当年他当书记的时候那么嚣张,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啊,哼!”
“我啥时欺负你?”
“装你娘的个头,老子现在不怕你了!”
“这里是会场,都文明点儿。张大勇你是干部,觉悟一点。”马书记急忙制止道。
“就事论事,今天议的是补偿问题,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事都不准再提了。”朱为民也严肃地说。“李阿亮你只谈今天的问题和态度。”

要找到较为稳定的乡村社会权威结构,使得权威结构能保持一种强制力,保证人们遵从一定的社会行为规范,显然需要一种新的对权威的认同方式,这种方式便是民主制度。
如果说传统乡村社会不需要民主政治,那么,传统乡村社会中的矛盾重重,使一任又一任领导头疼又无奈,只能说明传统的政策开始走向解体,也就意味着农村急需一种有效而适合自己的民主政治,这种民主政治已经在全国各地悄悄滋生并孕育着,正经历着阵痛过程,只是还没有大范围试用。小岗村的诞生,不也是经历了千难万险,才从乡到县,再由市到省委各级领导们的一层层肯定,一级一级认可后,渐渐浮出水面才在全国应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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