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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婕的长篇小说连载《曙光》第2章

已有 1254 次阅读2012-2-21 14:54 |个人分类:不分类|系统分类:文学| 长篇小说, 农村改革, 以朱麦囤, 为原型 分享到微信

第二章
今夕,往夕

黄沙镇镇政府机关的大楼就建在中行公路的北边,紧邻公路。由镇机关大楼的位置向西行不多远,与中州市交界处,这里耸立着一座地标式的建筑。说是建筑也不太恰当,其实它就是一个艺术造型,它通体是典型而醒目的中国红。远远看去,好像人的两只手高高地举过头顶,有点欢迎的意思;再细看,又恰似奋力向前的一头老黄牛,两只牛角直指前方,瞪着两只大牛眼,正使劲拉着大车往前赶。走近再看,它是“中原”两字的艺术造型。感叹着设计者的神思妙想,又不得不相信造型的恰如其分。路左边,闪闪发光的四个金字映入眼帘“黄沙生金”。
沙里淘金是句俗话,那么,黄沙当然就能淘出黄金来!
朱为民无数次的迎着朝阳和晚霞,从这里出去又回来,更是无数次对她们行注目礼,而每一次,在他眼里,这几个字都会给他不同的感受和联想。特别是联户代表制度成为“黄沙经验”在全省被推行后,他不但感觉工作热情更高了,也觉得责任更重了。过去的事,现在的路,他一次次的路过这里,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段生活旧事,像播放一部长篇电视连续剧,这部连续剧并不是一集接一集有序地连着播放,而是随心所欲地在时空中切换镜头,还经常会引伸出一种感触或一个顿悟来。“黄沙生金”这四个字,让他思考的太多太多,已经牢牢地刻在他心里了,他总是无数次的地想:黄沙如何真的能生出金子来呢?
他多年在农村基层工作,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什么味道他都体会过,有政策对头工作顺心时的快乐,也有政策不对头时面对农民时的尴尬和困惑。想想过去,他跟大家一样想尽一切办法,甚至采取了欺、骗、压的手段对待农民,至今仍愧疚在心。现在,他不单要把农民的权力还给他们,还要给他们创造更多的利益和财富,这样才不愧对这片有了深情厚爱的土地和黄沙人民,更要让自己“为民”这个名字留在黄沙,留在广大群众中。
那是1994年中原县公开召考副乡长,朱为民荣幸地考了第一名后,第一站就被任命到黄沙镇当副镇长。1998年改任副书记,2000年晋升为镇长、2002年升为党委书记兼镇长至今,算下来他就是半个黄沙人了。从他30岁到现在,足足在黄沙生活了18年。人的一生能有几个18年啊,而且这个18年正好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宝贵的黄金年龄时段。黄沙的风黄沙的雨和黄沙的花草、树木都熟悉了他,更不用说黄沙的人民和这块被他的身心焐热了的土地了。用朱为民自己的话说,一个没有后台和经济基础做后盾的人,不拼命干工作那就只有老死这里别无出路。古人言:绝处逢生。那不只是安慰人的,作为一个有知识有干劲浑身充满青春活力的男人来说,应该不惜一切的付出最大能量拼命干一场才是。干好干不好,总归自己是付出过,也努力过,当人到了老年,退休回到家回忆时,坐在家里静静的思想过去,至少不会后悔自己一生都是糊糊涂涂混过来的。不管成绩如何,不管领导怎么看,也不管自己曾经的付出得没得到社会承认和认可,那都不重要,因为自己必竟出过汗、流过血,没有白白的虚度青春年华,如果能留下了一点儿值得回忆的事情,那就是没有白活一世,也是没有辜负党和父母的培养和教育,这才是一个人一生的价值所在。
每一个人的追求和奋斗史,还有接下来的成绩,应该说跟他自己的出身和周边生活的环境因素是分不开的。当然,更多的还是个人的主观意识在主导着一切。
朱为民从小生活在一个落后家庭里,父母都没文化,母亲是传统的贤妻良母,父亲却有一股子钻研硬劲,凡是他不懂的东西,只要需要用,他一定要把它搞懂弄通了,还要搞得有理有据,让行家都佩服他的那股犟牛劲。

大家都知道,这个李阿亮可是村里有名的难缠主儿,近些年就仗着儿子在县里工作,凡事总要多吃多占,今天的事还不知道朱书记怎么收场呢?
农村,多年来已经养成了一些不成文的规矩。谁家里有人在外当干部,大凡村里的什么好事儿,无形中就得照顾一下这些特殊的人家,久而久之,凡是家里有干部的家庭,无论说话做事,总是要强胜于普通人家。所以,李阿亮知道自己跟别人赔一样的钱时,心里就觉得很不公平,尽管儿子当干部没几年,他可是看着别的干部家庭以往都占尽风光,现在该自己占光了却又闹平等了,他就觉得不舒服总想大叫大骂,还有诉不完的委屈,总怕别人忘了他也是干部家庭。
今天李阿亮的表现,在场的人,知道内情的都相信他会妥协,不知情的当然不会相信这个曾经最难缠的主儿,能转180度的方向。其实,早在周末的时候,朱为民了解到黄沙村的情况后,就给马书记下指示,要他尽快解决好此事。马书记苦于无奈,就跑到镇里来当面诉苦。朱为民又叫来镇党委副书记傅满屯,三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从李阿亮儿子那儿做工作。让马书记把李阿亮所在村民组里的十个联户代表集中起来,在他的带领下,一行11人,一起去了李阿亮儿子的家里。他们当面讲道理摆事实,原打算一天做不通两天,两天做不通三天,晚上就在他们家附近找旅馆住下,直到做通工作为止。没想到联户代表们只用了半天时间,各自纷纷说明了自己的观点和态度,人家到底是有文化的干部,觉悟还算高,只半天的时间,这工作就顺利做通了。所以今天朱为民是胸有成竹的来到黄沙村委,更是要给大家一个明白,看起来很复杂又麻烦的问题,如果找到问题的根源,解决起来也是很容易的。刚才朱为民的电话就是打给李阿亮儿子的,他们父子不知道怎么交流沟通的,这不,李阿亮勉强的终于表态。
显然他的气消了许多,多少还是有些不情愿地说:“既然大家认为赔的合理,我也没啥说的了,朱书记你看着赔多少就是多少吧。”
矛盾和问题顺利解决了,朱为民在要回镇里时,还是单独跟李阿亮说:“你觉悟高了,就是对村里和镇里的工作支持,回头镇里可以考虑补助一点,你放心吧。”

刚任黄沙镇副镇长的那年,领导分配朱为民主抓乡镇企业,而当时黄沙镇只有一个小型的重污染造纸厂。那时中州还没有搞大中州开发政策,而领导指派他的任务又偏偏是招商引资,但凡是有点意向的几个小企业,还没谈好投资,就要求先征地,征要的土地条件还非常苛刻。比如说,有水沟水洼的不要,有高坡住户的不要,总之,他们光要那些平整的无障碍的好地,还得有通畅的地理位置还要没一星点儿麻烦事,而这样的土地,不更是老百姓的良田好地吗。当时,他们只给地价开出5000元每亩,老百姓一听就炸了锅,他们自动拧成一股绳,众口一致:坚决不卖地。镇领导派给朱为民的任务,是无论如何要把征地工作办成办好,没有讨价还价和任何条件可讲,只要求一切服从上级。
上级,他是肯定得罪不起的;下面的群众,他也了解得很透彻,农民不卖地有他们的正当理由,把他这个说话没力度的官,真真是放屁都不响的芝麻官儿像老鼠一样夹在风箱中间——两头受气,还左右不是人。他深深地感到,这个副官真不是人干的。下班回到家,埋怨老婆不该逼他从办企业的科研员去考这个破官,而老婆不理不睬,硬是坚持她的观点和主意正确,有苦无处说,他觉得心里的郁闷无法释放出去,整天完全是哑巴一样,见谁也没话说。
每个周一,乡里都要开例会,各人汇报一下工作的进展和成效,朱为民如实地回答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进展,只是还在慢慢地做工作时,书记显得很生气,让他所住村的村书记说说情况。那书记是个不太严肃的人,也没什么文化,在哪儿都是口无遮拦。听领导让他说话,他就不加思考的说农民工作不好做,不是朱副镇长没能力而是那些刁民们太混蛋,叫我看就来硬的,不行就绳他几个,看谁还敢捣蛋?镇书记一听就气上眉头说:“绳这个绳那个,都绳了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不认真对待问题好好查找攻破点,就知道动武撒野。如今的农民都不再是那么傻瓜,更不是法盲了,绳出问题来得我兜住,你一个村书记不干了还是一农民,而我当了一辈子干部要是为这事捅乱子一下全开了,我还怎么见人啊?”
镇党委书记说了这些还觉得不过瘾也张口想骂村书记两句,可眼下正是用人之时,哪敢对村干部发火啊,哄还来不及呢。一镇之首的书记,急火攻上心头不发出来又怎么能行呢,他就点名说:“朱为民,你是怎么搞的,工作只刮风不下雨,都像你这样,我们还怎么往下进行工作啊,你以为招来一个商业大户容易啊,县里命令你就当成耳旁风啊,我的话就这样糊弄糊弄算了?我再重申一遍,这次征地工作是有奖罚要求的。顺利征来土地,就继续下还有升职可能,征不来土地又招惹麻烦留下尾巴(也就是惹得农民上访)了,要就卷铺盖走人!”
朱为民一时愣住了,心想,我是严格按照你的指示工作呀,不能出乱子不能留辫子,更不想刚上任就被免了,不是舍不得这个所谓的官儿,是面子太过不去。他初步打算住到最麻烦的李大孬家去,并且也提前汇报给你了,怎么村书记说得你不高兴却批起我了呢,而且这么不顾情面的点名大批,还让我在镇里混不混了?只见他先是目瞪口呆,再是脸红耳赤,接下来就是冷汗直流。他当时真想拍案而起,辩它个是非黑白,可是他还是忍下了,领导就是领导,自己的工作也确实没见成效,离完成任务还差十万八千里呢,争论不出理来。
而那位村书记大人,却在偷偷地看朱为民笑话,他认为朱为民确实太娘们儿、太心慈手软了,领导批他批的很对,这样才让自己过瘾,好像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气。他心说,也让你这年轻干部长长记性,你小子还太嫩,不懂得农民的问题是得硬起手腕的。自己曾多次提醒他要来硬的,他就是不听,非说要以理服人做思想工作,自古以来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那些无知的农民呢,该放血时就得见点儿红,光说话不动刀子谁服你啊,磨破嘴皮子也是没一点屁用。这下好了,全镇大会上点名批评,一个副镇长还没我这村干部的面子光,看你以后还心慈手软不?
郁闷而又委屈的朱为民,不高兴地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这一周他觉得相当于一年,左思右想怎么都觉得这个官没法当了,如今大家都下海做生意了,凭自己的一双手和过去的经验,干什么也不至于养活不了老婆孩子,自己没有后台和靠山,副镇长往上升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就这么熬到退休又有什么意思呢。三十岁熬到六十岁退休,得受多少年的夹层气啊,这日子怎么个熬法,真的就这么熬三十年,那不是浪费生命吗?以前办个小加工厂时,虽然累点却不受气,干得顺心又愉快,怪只怪老婆迷上当官这一行,非说只有当干部才是有脸面有前途的人生,光宗耀祖也指的是当官而非经商。如今这个官是当上了,却比小脚媳妇还可怜,这种日子到啥时才是个头儿呢?
三十年不好熬,一周还是很好过的,周末终于又熬到了。好久没有回老家看父母了,他只跟老婆说想回家看看,也不坐公共汽车,骑上自行车跑了大半天,走了一百多里路才回到老家。
当朱为民回到自己的村庄前,一股亲切而温暖的感觉禁不住袭上心头。这里的土地这里的人都是他的至爱,曾经哺育了自己15年,又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和真正的欢乐,儿时的无忧无虑中也有饥饿和渴盼;少年中那些说不尽的欢乐中也饱含着无尽的酸甜;青年,青年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呢,是渴望走出农门,是盼望出人头地还是重新回家种地呢?他仿佛看到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时的不驯,少年不知愁知味时打起架来的狂傲的神情,一幕幕如放电影一般在眼前回放,笑意也不由得和暖风一起袭上脸膛,富贵和荣华并不能代表幸福,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多姿多彩的少年生活,才是每一个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甜蜜,任何时候想起来都是那么美好和愉快。
进入高中后,就少了玩耍多了苦读,毕业前,老师天天跟大家讲要有一颗红心两种准备,自己选择了走出去而不是留下来。村上的小朋友和同学们,多数被迫留了下来,无可选择的成了农民,他们只得不甘心地重复着父辈们的故事。当初,他们是那么羡慕自己佩服自己,从此也与他们拉开了距离成了公家人、吃皇粮的人,自己的骄傲和自豪也写在父亲脸上,也给两个弟弟树了航标,成了他们的好楷模并激励他们考上更好的大学。可现在呢,自己从考上这个破乡长以来,就没有顺心过,已经干五年了,难道真要老死在那里吗?回头再看看,当农民的同学或朋友,哪一个活得不是自由自在,远远找不到当初他们落榜时的失落和心酸,而自己这个曾经的骄子,走出去的人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没什么出路,前途迷茫一事无成还要面临着下岗。未来,未来又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呢?
朱为民心里灰暗,总觉得别人也会小瞧他几分,犹豫了一会还是感觉大白天进村不太好。以前他每回家一趟,叔叔大伯们总是拦在路口问他工作的怎么样,是不是又升官了,那时虽然没升官也还能回答自如,就忙掏出提前买好的香烟分别分发给长辈们,说自己工资不高只能发只烟谢老少爷们儿了,大家也不客气就乐意的抽着烟说:“好烟,真香啊。”而今天再进村遇到大家呢,他如何面对大家?说实话还是说瞎话,瞎话自己说不好也从来没说过,实说了那就更难堪,不如等天黑再进村吧。好久没有回家,这里的草草木木,田野庄稼或许早已忘记了自己,就连村里好多媳妇和孩子都不认识了,是该常回家看看了,父母年岁大了,养儿不能像养鸟,树再大也离不了根啊!
母亲正在厨房做饭,见儿子骑着自行车回家,先是心疼儿子累,后又骂他不知道注意身体,怎么不坐汽车呢。父亲抽着烟坐在院子里一动没动,只抬眼看了他一眼,则慢慢地说:“是不是有什么事?”
朱为民扎好自行车,走到父亲身边的条凳上轻轻坐下,借着父亲的烟火光看了一眼老人无表情的脸,还是叹了口气,又苦笑了一下,低下头并没说什么。
“有话直说,有屁就放,别跟个娘们儿似的掖着藏着。”
“我想回来看看您二老。”
“你长这么大,心上长有几个眼我能猜不透啊?说吧。”
既然被父亲猜中,他就如实说:“我想回家种地。”因为老婆反对经商,他干脆这样说。
“为啥?”
“不为啥,就是觉得还是咱家乡好呗。”
“就这?”
“嗯。”
“屁话!”
“真的,我想了好久了,还是觉得回家当农民自在。”
“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学,你也那么争气的成了咱这一带少有的好学生,那时的骄傲你哪儿去了,跳出农门吃上商品粮,这是件容易的事儿?是谁想办就能办到的?如今又当了副镇长,这大小也是个官儿,在历朝历代也算是皇上的差人了,多多少少也给咱老朱家光宗耀祖了。怎么,这屁股还没暖热呢,就被人家开除了,你老实说说到底犯了啥罪?”
“没事,真的,爹,您看您老想到哪儿去了,我能犯啥罪呢,就是想回家种地讨个自由。”
“放你娘那个屁,你到底犯啥法了,你爹我陪着你去投案自首去,争取个宽大处理还不中?”
“爹,真没犯什么事,我能犯什么法啊?”
“他爹,你看你,孩子难得回家一趟,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啊,见面就吵,跟两个仇人一样。”
母亲走过来又对低着头的朱为民柔声说:“儿啊,有话就说出来,妈知道我儿当了官儿,出息着呢,妈一
天到晚心里一想起儿子们都乐和着,干活也有劲呢。这是怎么了,咱好好的官儿就不想干了呢,有什么难啊苦水儿,跟你爹好好说说,他一辈子馊主意多,还能不帮他儿子想办法?”
“你去一边,娘们儿掺合个啥,男人的事儿,没你说话的地儿。”
“唉,我这个官啊,说出去好听,副镇长、副科级,其实还不如办事员,唉,真不是人干的啊!”
“怎么就不是人干的了,你哪儿有几个副乡长,全县又有多少个副科级,全国又有多少人担任着你这个职务,人家怎么都能干下去,就你干不下去?你是大官家里出来的阔少爷,还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先摆正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农民的儿子,是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在泥土地上爬大的,吃过苦受过累的人,还能有爬不过去的坡坡坎坎?”
“……”
“我在县人事局搞大蒜油提取加工研究,干得好好的,老婆非逼着我去考副乡长,如今这副乡长是当上了,岂不知干的活就是挨骂的差使,文明点的农民见了躲着走,厉害的见了不是吐口水就是指桑骂槐的大骂;工作搞上不去,上面的领导说我没本事,明白的告诉我,干不好自觉背上铺盖卷儿滚蛋,你说我这官儿还当个啥劲儿?还不如我早点自觉走人,省得到时候被撵得夹着尾巴跑不急还遭人笑话。就是我回家来种地,只要按时交公粮,老实种好地,至少不会受那些夹层气吧。再说,我在单位受气了妄想回到家里得到一点安慰,或许跟老婆发发火出点闷气儿,可倒好,她比我还厉害,口口声声骂我熊包,说我是窝囊废,竖不起桩的熊男人,我现在浑身都是错,在哪儿都不是人了我,还算个啥男人啊!今天骑车走回家这一路,看着人家哪个人都比我活得自由自在,那些农民在地里干活时,累了就歇一歇,想吼就吼两嗓子豫剧,感觉如今的农民活的也不孬,想前想后,比比自家,感觉自己真是一个无能又无用的人,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当农民算了。”
“为民,你爹我这一生你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我啥时容易过?我从一个文盲能当拖拉机能手,又发明了节油标兵当了典型,我不下功夫这本事是拣来的?一起参加工作的临时工那么多人,有靠山有关系的太多了,能数上我转正那是为什么?后来,又让我下去搞计划生育工作,你能不知道那能是什么好事儿?说好听点是提高国民素质少生优生人口;说难听点呢,我当时是逼着人家怀孕七、八月孕妇做引、流产,那叫什么?那叫杀人那,真真的是充当了一把刽子手的角色。我忍心吗?我跟人家前世有仇还是今生有恨啊,人家骂我打我,拿刀杀我都不过分,那才真正不是人干的事呢,整个是缺德带冒烟的事儿!可是,我能怎么办?我还不是得违心着去做,去告诉人家流掉后怎么怎么好,还拿大帽子压人家,政策是什么,上级的政策就如军队的命令一样,当差的哪能随便有自由?但是,我们要认定一个死理儿,不谋私,不黑心!我们是共产党员,就要跟着党走,国家需要的,党的政策就是我们的使命。一个人,只要为公不为私的工作,对任何工作都付出一定的真诚,天下没有干不好的事!”
“人的工作,实在难做啊!”朱为民无限感慨,对于乡镇干部不好干这句话他是深有体会的,上级领导不好应付,下面的老百姓不配合,有时候乡镇干部和老百姓之间简直就是两张皮,早已不是过去的鱼水关系了。
朱为民他爹又说:“为民,你从小上学,多少孩子里才考上一个啊,那要是不难大家不都考上学了?你搞大蒜提油,那能不难?先不说你的眼睛被薰成兔子眼,只那个蒸气祸,就天天挂在你媳妇心头上啊,她跟我说了多少回让我劝你,我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能不为你的安全担心吗?你媳妇她反对不对吗?我没文化,说不好那些大道理,从古到今,我就知道当国家干部是正经事儿。你是共产党员,理当为党干事,工作中有点困难就要退缩,这要是在过去打仗的战场,你就是逃兵,是孬种。电影里的叛徒你喜欢吗?”
朱为民没法接他爹的话,老爷子的话既是大道理,也是高调,还不怎么切合实际的,可他又不能反驳和不听。
1992年,朱为民从中原县人事局机关分流到服务公司,领导派他下到企业,在基层没什么正经工作,就让他给单位搞副业。说好听点他是副厂长,其实也就是一个旧厂房,房子里一堆废弃的设备和几个由局里发工资的管理人员。朱为民在厂里转了几天,又围着那些快成了废铁的机器看了看,这些搬不动,扔不掉,放着是废物,看着心里添堵的东西,他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些废物利用起来,或者能有个法子让它们变废为宝呢。
那天,他下班回家的路上,因为要经过一个菜市场,不小心被人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了,他正要发火时,见一个农民模样的人累得满头大汗的拉着一架子车大蒜,根本没看到碰着他而只是在吃力的看脚下的路。他拍了拍腿上的泥土,压下涌上心头的火气,再细看整个市场里,大蒜摆成了一条街,一问价格,竟然便宜的根本不够农民的劳动工钱,更不用说还有投资的种子、肥料等等一切成本。想想如今的农民,虽吃饱饭了,联产制以后不再为肚子发愁,却天天为没钱花而着急头疼。中原县一直是个出产大蒜的好土壤,出产的大蒜不单个大,蒜瓣饱满味道也纯正,近几年随着市场的大开放,许多外地大蒜商和一些外商也纷纷来中原收购大蒜,以至于激起中原农民大面积种植大蒜的热情。大蒜市场先是在国际市场上红火起来,后来各方冲击,全国跟风着种植,周边的一些县市就大喊口号说:“一人种植一亩蒜,力争赶上中原县”。所以市场自然就会发生疲软,大蒜不能当饭吃,需求自然有一定的限度,国际上的一些商贩从中大谋蒜利,使得大蒜产、供远远大于销,这样一来,就造成了大蒜滞销。陈蒜还没卖出,新的又成熟了,恶性循环情况下,就导致了蒜农连最低的工钱都收不回来。他仔细算了一笔帐,每亩大蒜种、化肥、水电费投入为300元左右,保鲜费为500元,加上税费和劳动力的投入,每亩不卖个1000多元就算赔本了。当时,大蒜一斤才卖一毛多钱,一亩至少得赔上三、四百。
“心里没底儿。”是这几年中原县蒜农的普遍心态,也是实情。卖蒜难,成了中原一个老生常谈的焦点问题。越是丰收,价格越低,市场就更为疲软,蒜就越是难卖。
中原县那时大蒜种植面积约为26万亩,总产量为26万吨左右。通常年份,卖大蒜的收入占全县农民收入的14%左右。而在这样的价格下,蒜农只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已经收获的,雪白的好大蒜推到路沟里让它腐烂了当肥料。那些直径为五六厘米的大蒜每斤卖不到两毛钱,卖不了就要入冷库保鲜,以免发芽。而每吨大蒜的入库费为500元。卖蒜的收入还打不住入库钱,赔本买卖谁也干不下去。
以前外地来收大蒜的不来了,当地很多人家也不收了,农民只好让它烂在地里省得费力赔本收上来。勤劳点的人家看着烂在地里心疼,就刨回来晒干了去市场多少换点钱,许多人总是辛苦拉到市场上,可大蒜却比臭狗屎还臭,常常等一天也没人问,不单赔了力气还得花钱买饭吃,所以,很多人懒得再拉回去,就顺便倒在了路旁边的沟里。朱为民了解透这些情况,在单位闲着也是闲着,这个本来就闲不住的性格,整天无所事事感觉很失落,活得太没劲。市场上那些大蒜的事总在他脑子里转,回家后,他又找了很多关于大蒜的资料,一遍又一遍思忖着:怎么样才能把大蒜销化掉又能让农民有所收入。
俗话说:“家里有大蒜,丢掉苦药罐”。大蒜既然这么好,还应该发挥出它的更大作用才对,大蒜能不能深加工呢?
大蒜素。资料说,大蒜中的含硫化合物——蒜氨酸和蒜氨酸酶二者结合产生的分子就是大蒜素。由于大蒜素中的成分含有酶,酶易挥发分解,所以大蒜素的性质又极不稳定,一般设备和生产工艺很难提取大蒜素和保证大蒜素活力的存在。在常温下生产的大蒜制品和熟食大蒜,几乎没有任何医疗作用。这个只能不考虑,因为自己根本没有能力达到低温下去做什么加工。但他仍然不死心,想起自己曾经在进修生化专业时的大蒜油。
他又去县图书馆查阅了所有有关大蒜提取油的资料,更进一步了解了大蒜油的药物作用。这种油能降低血液内脂肪沉积,防止血管阻塞,可防治心脏冠状动脉栓塞,还能激发人体巨噬细胞吞噬癌细胞的作用。
地处中原腹地,属北温带季风气候,年平均气温 14.3,平均降水量640.9毫米。她四季分明并各具特色,一年中7月最热,平均气温 27.3 1月最冷,平均气温 0.2白天日照光度强,而晚上温度则迅速下降到很低,大家都知道,任何农作物,白天和夜晚的温差比例越大,成熟后的果实品质就会越高。所以,用中原大蒜提取蒜油,在理论上和营养学角度讲,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品质的产品,资料显示国产大蒜油大蒜素的含量:大蒜油的含量全国比较为,新疆含油量最高为0.38%,中原大蒜为0.36%。山东单县大蒜0.35%。山东聊城大蒜0.32%。云南大蒜为0.31%。江苏邳州大蒜0.30%
知道大蒜油有这么多好处,更坚定了朱为民要干一番的信心。大蒜首先要经过精选去杂、清洗、风干再冷却,然后才能放到机器里粉碎,粉碎的质量和程度直接影响大蒜油的纯度。
要想做成这个事,首先得有机器,全靠人工是办不成事的。可是,哪里找钱买机器呢,这时,化工厂里的那些废弃的铁东西,一下子在他眼前活跃了起来,仿佛它们有了生命一样在眼前转动、生产,流出清亮亮的油来。凡事,想着容易,实施难。他得先把废机器改装成他需要的有用机器,说干就干,找出机器的构造图纸,从基本原理到机器的转速算起,一样一样算,一道一道推理,经过一个月的拆、改、换零件等等,机器真让朱为民硬是变成了他需要的样子,初步试用, 还真的能达到预期效果。
有了工具,再考虑收大蒜,而大蒜每千斤产油为2.7斤,这样计算下来,要想规模性的生产,循环作业的运转,就得储备大量的大蒜,要从农民手里买大蒜,是要现金的。像朱为民这样出身在农民之家的人,父母不可能有钱给他,回想到母亲如今还铺着的那种铺底,自己就心酸,那根本不叫棉被,严格的说是杂乱旧物。那所谓的棉铺底,一面是麻袋,中间是早已压得像纸板一样的又硬又黑的棉花,而另一面则是用那些只有手心大的小方块布对接、缝补而成的被面。他曾经问过母亲怎么不扔掉这破旧的被子,母亲感叹的说:“你就是在这样艰难中长大的,虽然现在好一点了,可老的传统不能全扔了,等你有本事了也要记住,咱是穷人家的孩子,要帮穷人过上好日子。”
不能跟父母张嘴,而自己家里是双工资还要供孩子上学,行政工资又不高,哪有那么多钱用来搞投资呢。思来想去,他决定要备水一战,从来没那么小心翼翼地跟张梅说话,放低声腔去讨好老婆,好话说了一火车,总算做通了夫人的思想工作,把自家的房子抵给银行,贷款十万元加上家里的所有储蓄,这才大张旗鼓的干起来。
当时,全县的蒜农们,总算找到能卖掉大蒜的地方了,无论多远的路,都送到朱为民这里来换成钱,在这种情况下,也有一些小贩搞假使坏的,不到一个月,他就收了足有一千五百吨大蒜。这么多的大蒜,又得有大仓房存放,这又成了一个大问题。没地方存放,一时间搞得从院子里直排到大街上,到处堆的都是大蒜,远远看去,活脱脱就是一个接一个大蒜小山了。
有了机器有了原材料,朱为民召集起几个工人投入了生产。说起生产来,那应该说不是个好工作,大蒜的味一般人只闻一下就受不了,何况这是在上千斤的大量粉碎呢,那种大蒜的冲味,便可想而知,能把对蒜味敏感的人当场薰晕了。大蒜发出来的辣气儿,不到三分钟就让人的眼睛肿得像桃子,看不见任何东西。刚干这种事,不懂技术更不懂得保护自己和工人,只是每人发一副墨色眼镜来挡一下,一天下来,任何人都受不了,只好两小时轮换着班的干,就这样也是人人如红眼猫。那时,也是人们普遍贫穷,一天只开了三十块钱的工资,农民们还是不惜自身的痛苦,挣着来干活。
这么辛苦,又是那么大的经济风险和人身风险,很多人不理解朱为民怎么要干这种事,又不是穷的没饭吃非得去冒险,好好的干部,怎么就迷上了这种受罪不赚钱的营生呢。而当时的一些收费单位,也闻风而动,纷纷找到朱为民,开具出许多莫须有的名目罚款单,老婆见他从做这件事就很少回家,也找来看个究竟时,见到朱为民整天就是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下苦干,张梅当场就流下了泪。这哪是人干的事啊,且不说这种刺鼻辣味受不了,只那从大蒜里提油的过程,看着就吓死人,那是在一个大锅炉里先加热烧至高温,在高温度的蒸气下蒸出油来。而这台锅炉不是正经的锅炉有一定的安全保障系数,或者什么报警设备,却是他自己改装的机器和配套组装的,万一哪天哪个地方出了一点儿小问题,“嗵”一下爆炸了,这人还能有好吗,不粉身碎骨才怪?连房子也要飞上天了。
她好说歹说怎么也做不通朱为民的工作,万般无奈,她只好回朱为民的老家,搬来老父亲,并请老人家到现场看看,想让他强迫朱为民收手不干。哪个爱丈夫的女人,都不希望男人拿生命去创造富贵,如果没有了人,再多钱又有什么用,钱买不来的东西太多了,平安才是最大的福。
老人看了现场的情况,虽然没有张梅形容的那么可怕,却还是存在着极大的危险性,儿女连心,他决定说说儿子。但是话说过来,他认为如果是自己在干这个事,老婆阻拦的话,他是不会听的,一个男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做出成效来,半途而废不是他的作风,也不是我们老朱家的作风。可这话他不便跟儿媳妇更不能跟儿子说出来,所以他只是说了儿子几句,并没有太坚决反对的意思。他能感觉到张梅不满意他的态度,却也不好说他什么,总归不在一起生活,朱父当天就回去了。
恰在这时,也就是1994年,县里公开考试招聘副乡长,张梅坚决的下了死命令,不参加考试就马上离婚。她要把朱为民“逼上梁山”。
朱为民思想斗争好久,实在经不住老婆请来的一批又一批说客的游说,还有父母的压力,自己细想想,张梅也是为了他好,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他只得放弃大蒜油加工的事业,参加了考试。经过书面考试、演讲、答辩和调查,朱为民荣幸的夺得了全县160多名考生中的第一名优秀成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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