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我学会了站在别人的肩膀上惶恐

我与小谢同龄，只不过她比我早来到这个世界半年。过去每每说到年龄的时候，她总是用一种沧桑的语调复述着同样一句话：我比你提前半年玩味了这个世界的黑暗。但这不是我称呼她为姐的原因，是因为发生过一件事后，我称她为姐，她也欣然接受。

“小夏，我在“无饿不坐”，你马上赶过来！“小谢命令的语气十足。

以前只要一听到“无饿不坐”这四个字，我的全身毛细血管都不可遏制的向外喷张。可是今天非同小可，当小谢再次提起这四个碑刻在红色小房子门脸上的隶书汉字，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致。

“无饿不坐”是我和小谢的革命根据地，每每遇到工作上的棘手难题，公司各路途径传播的小道消息亦或是各自感情上围堵在十字路口……，我们俩都会相约来此，大吃一顿，吃到撑，不撑不罢休；大吐苦水，吐到抽，不抽不尽兴。

今天她的声音特别的冰冷，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官大一品压死人。我有点心神不宁，以前一遇到这种时候她总会这样说，姐在哪哪，你过来，姐请你。她在她的同学或朋友面前也是带着这样的亲密口吻介绍我：这是我一个闺蜜，夏炎炎，我贼拉新的妹妹，就差不是一个妈生的。今天我的心里特没底，因为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亦喜亦悲的转折。

在打车去“无饿不坐”的路上，我在反复的思索着一个问题，我要不要告诉她我已经接替了她的工作。一路上我一直在说与不说之间举棋不定。到了“无饿不坐”的门口，我就看见坐在窗边一张比见到晚娘娘还要惆怅的脸。

我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情走了进去。

“点菜没，今天我请。”看到她脸上的愁云惨雾，我勉强在嘴里强挤出这个字。

“点完了，老四样。”她叹了一口气看着我，脸上写满了忧愁。“服务员，上菜。”

服务员托着一个托盘写过来，托盘里吱啦吱啦的响从由远而近充斥着耳膜，一股异样的鱼香扑鼻而来，我微闭双眼为盘中逝去的生命默哀。要是放在以前，在短暂的默哀之后我就会急切的来回不停的搓着双手，一副急不可耐的神情。今天事出有因，当听到第一声吱响我的双手习惯性的交到一起，在不到一秒钟我马上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举止不符合今天见面的主题又马上分离开来。

小谢的这张张脸已经直接决定了今天见面的主题，忧愁。我要在极度的忧愁当中带着朋友失去工作的伤感去享用我平日里的最爱。铁板蝶鱼头，红酒排骨，清爽藕片，小白菜汆丸子。这些平日里最能给我带来胃觉冲击的美味大餐在小谢阴沉沉的脸下游离出骨骼。

我凝视着小谢脸上的阴沉，犹豫着应该说点什么才能打破这沉闷的空气。

过了很久还是小谢率先张开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小谢左手拄着下巴瞪视面前的铁板蝶鱼头，一点也没有端筷的意思。

“你这话让我摸不清状况，”我把筷子伸进鱼眼睛里，微微的搅动一下，一个白色的小颗粒闲置在两个筷头中间，夹起来我悠闲的放在嘴里。

“你接替了我的位置？”小谢两只眼睛一点也不眨的看着我，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咬着鱼眼睛抬头也两只眼睛一点也不眨的看着她，然后非常平静的说了声“是”。

从小谢的话里我可以判断出，小谢在给我打电话之前已经掌握了公司的第一手人事安排信息，问我这句话只是想检验一下我的诚信度。假如我否认，那就证明我为人不诚实，过去交往的诚实记录也会被画个一个大大的叉；假如我承认，她的心里也要有一个缓慢接受的过程，接受我短时间内的成长的凛冽速度。我在她的眼里一直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屁孩，做事顾前不顾后，说话欠考虑张嘴就来横冲直撞一不小心就把人给得罪，跟同事的关系也是经常处于紧绷的状态，偶尔还需要她出面来打一下圆场。这两年她在我面前一直摆出一位前辈的姿态高高在上，让我必须饱含敬佩的目光去仰望。

她在接受我仰望的同时，我也在长年累月的经验值攀升的抛物线上由低向高，成熟，稳重，沉着，冷静……这些都变成了我名字上的定语，我不在是刚进公司时那个只会站在原地惶恐的孩子在来公司的这两年的磨练我现在仍旧惶恐，只不过位置发生了变化，我学会了站在别人的肩膀上惶恐。

有时候我讨厌现在的自己就像过去讨厌小谢摆出一副被人仰望的姿态。

“你已经知道了。”我无奈的说，小谢两只眼睛像月牙一样弯弯的。

 “小夏，实话告诉你，虽然我现在已经离开了公司，可是公司的人事调动我还是会第一时间获知。你什么也不用瞒我，我都知道。”她的笑不在脸上慢慢的消失，一点一点，速度缓慢，仍旧终止。

“你前脚离开，我后脚接手。“我的嘴里像塞了灶糖被粘住，只能从缝隙里挤出一些声音。

“小夏，你千万不要惊讶。我毕竟在公司工作了五年，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虽然现在我人离开了，但是你别忘了那些我维系五年的人脉还在。”小谢笃定的语气，就像两年前她告诉我她爱上一个叫胥殿臣的男人。

她这种不可一世的说话语气招来我的反感，不是因为我今天升职，也不是因为她今天离职。我真想冲她咆哮一翻，可是话到了嘴里却被含化了。“姐，你不要带着仇视的心情去看待我的升职。就算是今天顶替的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的企业老板恨不得都是一个萝卜十个坑，甚至不榨干你所有的剩余价值不罢休。你前脚刚离开办公桌，立码就会有人坐在你的椅子上。”

“小夏，你什么意思，你翅膀硬了，在公司站稳脚跟，不再需要我的指点，看我现在被炒鱿鱼就开始落井下石。”小谢的嗓门突然大了起来，整个餐厅里的人都把目光锁在我的身上。

我像一个当众被人在大街上扒掉外套的女人，身上只穿着内衣。承接着别人非议的眼光，一刀刀的刮向我。我的脸渐渐的有些发热，这样的场面要是放在以前，我一定是低下头，请求小谢给我一个可以解释的机会，可是今天我没有，反而头稍稍上扬。“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最有数。我是哪种人你也应该最清楚。你今天离开公司出于被炒鱿鱼还是自己辞职，这都不代表你现在就定格在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小夏，真有你的，都能教育起我来了。”小谢的语气冷冰冰的简直就是从冰箱里端出来的猪肉带着冰茬剌骨。

“姐。“我叫的声音大且长。

 “小夏，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我在这个公司工作了五年，我把青春最好的那几年都奉献给了公司，这几年我加班加点的工作，为了工作，我跟差一点都要结婚的男朋友分手了。我容易吗？你给评评理，我在公司里不敢有一点的懈怠，我努力工作，兢兢业业，不是为了那些加班费和奖金。我是想趁些年轻好好的做点事。这一干就是5年，说炒就炒，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私人公司的老板就是独裁者，郭劲松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暴发户。他懂公司管理吗？他懂公司文件要实行保密制度吗？他懂得怎么去尊重员工的工作情绪吗？他就是一个屁，通通不懂，只知道在自己的位置上去叫嚣，拍桌子，大发雷霆。每次不是扔一堆烂摊子，让我去给他屁股。我给他擦了五年，说把我开了就开了，太不近人情。”小谢的语速越说越快，声音也越说越大，说到最后是越说越激动，眼睛里红红的，仿佛眨一下，那里面就会跌落出一连串的珍贵的，璀璨的，易碎的，泪珠。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试探的问，语气很轻。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做在这里坐以待毙。”小谢歇斯底里的喊出来